朱允炆听得连连点头。
    这正是他想做的。
    他那些拥兵自重的叔叔们,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皇爷爷在时,尚能压制。
    若將来自己登基,他们岂能心服?
    “好!”
    朱允炆一拍桌案,脸上带著少年人特有的急切和兴奋:“就依二位先生之言。立刻擬旨,通传天下各藩王,就说为筹备北伐,需各地藩王贡献財力,严控铁器、马匹等军资流出。另,命都察院派出御史,巡查各藩王封地,凡有不法,一律严办!”
    他觉得自己的决策英明果断,既有了充足的理由,又能打击叔叔们的气焰。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几道看似合情合理的旨意,在那些久经沙场的藩王眼中,无异於公开的宣战。
    ……
    而此时,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此刻正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往云南的官道上。
    车队行进的速度很慢,沐春骑马跟在旁边,心中焦急,却不敢催促。
    他看著躺椅上那个闭目养神的老人,只觉得高深莫测。
    “沐春。”
    朱元璋忽然开口,眼睛並未睁开。
    “臣在。”
    沐春连忙催马靠近。
    “你爹当年,跟著咱打天下,从没叫过一声苦。你说,咱这几个儿子,哪个最像他?”
    沐春心中一凛,这个问题他不敢回答。
    说谁像,就是说谁有开国之功,有不臣之心。
    他只能垂首道:“陛下诸位龙子,皆是人中龙凤,臣不敢妄议。”
    “哼,滑头。”
    朱元璋睁开了眼:“咱知道,他们一个比一个能耐,一个比一个心大。老四在北平,跟高丽眉来眼去;老三在太原,把山西当成了他自己的家。现在,连这个孝顺他最多的老十三,都在外头给咱弄出个国家来了。”
    沐春听得冷汗直流,这些话。
    他一个字都不敢接。
    “咱把允炆那孩子骂了一顿,你觉得咱骂得对不对?”
    朱元璋又问。
    “陛下……教训皇孙,乃是天伦,臣不敢……”
    “对,也不对。”
    朱元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咱骂他,是因为他太软,太天真。咱老朱家的江山,是靠刀把子打下来的,不是靠仁义道德说出来的。”
    “他不懂。咱不骂他,天下人怎么看?朝廷怎么看?他们只会觉得,咱的孙子,连自家的叔叔都管不住,將来怎么管天下?”
    “咱这一走,金陵城里,那几个酸儒肯定要怂恿允炆做些什么。”
    “也好,就让他去做。咱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把他那些叔叔们收拾服帖了。”
    朱元璋的语气很平淡。
    “这也是咱给他的最后一堂课。这堂课要是学不会,那这江山,交到他手里,咱死都闭不上眼。”
    沐春终於明白了。
    皇帝此行,根本不是来发怒问罪的。
    他是在给皇太孙创造一个独立主政的机会,也是在给朱桂的行为,做一个最终的裁定。
    同时,也要看看各位藩王的反应!
    秦王,晋王,燕王,寧王,楚王,辽王,庆王,肃王,周王,楚王,看他们各个是否会同朱桂一般,野心渐起!!!!
    而他们这些人,都是皇帝手中的棋子。
    半个多月后,皇帝的车驾终於进入了广西境內,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北方的乾冷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暹罗故地,大將蓝玉正站在一座刚刚被他攻占的城池之上。
    城下,是黑压压一片跪著的降兵。
    占城国王自知不是对手,没等蓝玉的大军开到,就带著所有大臣,一路小跑地出城投降,將国璽和地图恭恭敬敬地献了上来。
    至此,除了西边的真腊和更远的一些小邦,整个中南半岛的东部和中部,已经尽数落入朱桂的掌控之中。
    一名副將兴奋地稟报导:“国公,占城已降,我军是否稍作休整,再图西进?”
    蓝玉却一把夺过那份占城的地图,隨手扔在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更大的堪舆图...
    这张图,是琼王殿下亲手绘製,比大明朝廷的任何一份地图都要精准详尽。
    上面不仅有中南半岛,更有西边的天竺诸国。
    甚至遥远的波斯和更西边的地方。
    他的目光,越过了暹罗,越过了真腊,落在了地图上一个巨大的半岛上。
    “天竺……”
    蓝玉的手指在那片土地上重重地划过,眼中满是兴奋:“听说那里的德里汗国,也是蒙古人建的?”
    一提到蒙古人,蓝玉浑身就是说不出的有劲!
    “当年捕鱼儿海,咱没杀过癮。这次,正好去会会他们。”
    “国公,这殿下並未下令征伐天竺啊。”
    副將有些迟疑:“而且我军深入数千里,补给线拉得太长,將士们也已疲惫。”
    “殿下没下令,咱就不能打了?”
    蓝玉冷哼一声:“殿下要的是开疆拓土,打下天竺,难道不是功劳?至於疲惫,打胜仗就是最好的休整!”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留一万人驻守占城,主力隨我西进!先派一队探马,去西北方向探路,给咱把去天竺的路摸清楚了!”
    蓝玉的將令,无人敢违抗。
    这支已经战无不胜的军队,就像一头尝到了血腥味的猛虎,短暂的喘息之后,便將目光投向了更肥美的猎物。
    ……
    上京,琼王府。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议政殿的中心。
    其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无不精细入微。
    朱桂负手立於沙盘前,目光沉静。
    沙盘之上,代表著他新建国度的绿色小旗,已经插满了整个安南、暹罗和占城的疆域。这片广袤的土地,如今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大夏。
    而在大夏的北方,代表著大明疆土的白色区域依旧广阔无垠。
    白色与绿色,此刻涇渭分明,却又犬牙交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至少在开战之前,它们是事实上的盟友。
    朱桂知道,维繫这种平衡的关键,就在於即將到来的那场会面。
    “殿下,从广西传回的消息,皇上的仪仗已经进入广西布政使司境內,正朝著镇南关方向而来。平西侯沐春亲自护驾,隨行兵马约五千人。”
    一名属官恭敬地稟报。
    朱桂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父皇要和蓝玉见面了。
    他那位父皇,一生多疑,从不轻信奏报。
    不亲眼看一看,他是绝不会放心的。
    朱桂对此並不担忧,反而隱隱有些期待。
    他很想知道,当父皇亲眼看到蓝玉麾下那支用新式火器武装起来的虎狼之师,看到这片被彻底征服的土地上正在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秩序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对自己手中的力量有绝对的信心。
    蓝玉手握数十万精兵,战无不胜,足以在南方任何一片土地上站稳脚跟。
    更重要的是,蓝玉是他的人,这支军队效忠的是他这位大夏之主,而非大明皇帝。
    只要他不下令,哪怕父皇亲临,蓝玉也绝不敢对明军动一刀一枪。
    同样,若是父皇想动蓝玉。
    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带来的那些兵马够不够看。
    局面,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甚至已经为父皇准备好了一份足以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的大礼。
    他的目光从沙盘上代表父皇仪仗的黄色小旗上移开,转向了西北方向。
    在那里,代表著蓝玉大军的红色小旗,已经越过了占城的国境线,箭头直指一个名为东吁的国家。
    ……
    湿热的季风吹过丛林。
    蓝玉骑在马上,用马鞭指著前方连绵的群山。
    在他的身后,是绵延数里的行军队列,黑色的甲冑在南洋的烈日下泛著幽幽的冷光。
    火銃兵的銃管擦得鋥亮。
    炮兵推著沉重的野战炮,在临时开闢的道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殿下朱桂的命令,是让他拿下安南、暹罗与占城,整合中南半岛东部的力量。
    可在他蓝玉看来,这仅仅是个开始。
    殿下登基称帝,建立不世之功业。
    他这个做臣子的,岂能只满足於这点功劳?
    他要赶在殿下登基之前,將整个南部——这片地图上所有能看到的国度,全部踩在脚下,作为献给新君的最大贺礼。
    “传令下去!前锋营即刻出发,给老子把东吁的边境哨卡拔了!告诉他们,咱大夏的军队来了!”
    蓝玉的声音粗獷洪亮。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早已按捺不住的夏军將士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前锋部队如开闸的猛虎,朝著东吁国境內扑去。
    这个位於暹罗西北方向的国家,还沉浸在邻国被灭的震惊之中,根本没料到灾祸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们的边防军几乎是在瞬间就被击溃。
    夏军凭藉著火器的压倒性优势,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入夜,中军大帐。
    几名高级將领围在地图前,神情兴奋地商討著作战计划。
    “国公,东吁国兵马不过三万,战力远不如暹罗,且军心涣散。我军兵分三路,十日之內,必可兵临其都城城下!”
    一名副將指著地图,信心满满地说道。
    “十天?”
    蓝玉冷哼一声,从帅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地图前,蒲扇般的大手猛是拍在地图上东吁都城的位置。
    “太慢了!”
    他环视著眾將:“老子只要七天!七天之內,我要在东吁的王宫里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