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汽修厂。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和一辆警用麵包车,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汽修厂门口。
    车门推开。
    徐五岳和老唐一前一后地跳了下来。
    他们身后,十几个穿著便衣的刑警队员动作迅速。
    悄无声息地散开,將整个汽修厂的出口都给堵死了。
    厂里一个正在给轮胎打气的师傅,看到这阵仗,手里的气枪都忘了关,一脸懵逼地看著他们。
    “警察,办案。”
    老唐亮了一下证件,声音压得很低。
    “找谁?”
    “徐有年。”
    那师傅愣了一下,朝厂房最里面一个角落努了努嘴。
    “喏,在那儿吃饭呢。”
    徐五岳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角落里,一个穿著油腻工装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端著一个不锈钢饭盒。
    呼啦呼啦地扒拉著里面的饭菜。
    男人大概三十来岁,身材瘦小,头髮乱糟糟的,脸上也沾著黑色的油污。
    徐五岳给老唐使了个眼色。
    老唐心领神会,带著两个人悄悄地摸了过去。
    徐有年吃得正香,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直到一双大手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警察。”
    徐有年浑身一僵。
    手里的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
    他猛地回头,看到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围著自己,瞬间就慌了。
    “警……警察同志,你们……你们抓我干什么?”
    “我……我就是个修车的,我可没犯法啊。”
    徐有年一边说,一边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唐看著他这副样子,心里冷笑一声。
    “徐有年是吧?”
    “跟我们走一趟。”
    “不是,凭什么啊?”
    徐有年还在狡辩。
    “我到底犯什么事了?你们总得给个说法吧?”
    徐五岳缓缓走了过来,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
    “两年前,张家村,游戏厅。”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徐有年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惨白。
    他嘴唇哆嗦著,眼神里的慌乱再也掩饰不住。
    “带走。”
    徐五岳站起身,语气冰冷。
    ……
    江州市公安局,审讯室。
    徐有年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手銬锁著,低著头,一言不发。
    他身上的油腻工装已经被换掉了,但那股子颓丧的气息却怎么也洗不掉。
    徐五岳和老唐坐在他对面。
    “姓名。”
    “徐……徐有年。”
    “年龄。”
    “三十……三。”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
    徐有年沉默著,脑袋埋得更低了。
    老唐没什么耐心跟他耗。
    “行了,別装了。”
    “你那点破事,我们一清二楚。”
    “现在给你个机会,自己主动交代,还能爭取个宽大处理。”
    徐有年还是不说话。
    徐五岳也不著急,他朝旁边的小吕点了点头。
    小吕是痕检科的,今天特地被叫了过来。
    他提著一个银色的手提箱,走到徐有年面前。
    “伸手。”
    徐有年茫然地抬起头。
    “干……干什么?”
    “采个指纹。”
    小吕的语气很平淡。
    他打开箱子,拿出一台可携式的指纹採集仪。
    徐有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不……我不要。”
    “我没杀人,我没抢劫,你们不能……”
    老唐直接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的食指死死地按在了採集仪的玻璃板上。
    “老实点!”
    採集仪发出一声轻微的“滴”声。
    小吕將採集仪连接到旁边的笔记本电脑上。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两枚指纹的图像。
    左边,是刚刚从徐有年手上採集到的新鲜指纹。
    右边,则是一枚略显模糊,但脉络极其清晰的血指纹。
    那正是两年前,在游戏厅抢劫案现场窗台上提取到的,唯一一枚属於嫌疑人的指纹。
    小吕开始操作软体,进行特徵点比对。
    一个个红色的圆点,在两枚指纹图像的相同位置上,接连不断地冒了出来。
    “箕型纹,中心点一致。”
    “分歧点,吻合。”
    “结合点,吻合。”
    “短棒,吻合。”
    ……
    审讯室里,只剩下小吕平静的报数声。
    每多报出一个吻合点,徐有年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第十三个特徵点,断点,吻合。”
    按照规定,只要有十三个特徵点吻合,就可以认定为同一枚指纹。
    但小吕並没有停下。
    “第十四个特徵点,眼形纹,吻合。”
    “第十五个……”
    “第十六个特徵点,小鉤,吻合。”
    小吕抬起头,看向徐五岳。
    “队长,比对完毕,共计十六个特徵点完全吻合。”
    “可以確认,现场的血指纹,就是徐有年留下的。”
    徐有年听到这个结果,像是听到了最终的审判。
    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整个人彻底垮了。
    “我……我说……”
    他的声音嘶哑乾涩。
    “我全都说。”
    接下来的审讯,顺利得超乎想像。
    徐有年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两年前的那起抢劫案,从头到尾交代得一清二楚。
    包括他的同伙。
    “我那个同伙叫王大毛,就住在我家隔壁村。”
    “抢来的钱,我们两个早就分了,都光了……”
    一个小时后。
    老唐带著另一队人,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地下赌场里,將正在推牌九的王大毛按倒在地。
    又过了两个小时。
    王大毛的心理防线也被突破。
    两个人的口供相互印证,作案细节、销赃过程,分毫不差。
    至此,这桩悬了两年之久的抢劫案,终於成功告破。
    ……
    傍晚。
    徐五岳和老唐並肩走在走廊里,两个人的脸上都带著案子告破后的轻鬆。
    “妈的,总算把这块石头给搬掉了。”
    老唐感慨了一句。
    “当年那受害者,手筋都被挑断了,现在还在做康復呢,太惨了。”
    “这下,也算能给他一个交代了。”
    徐五岳点了点头,心里也是一阵舒畅。
    他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牌子。
    “痕跡检验科”。
    “走,去看看那几个小子。”
    徐五岳推开了痕检科的门。
    “今天这事,痕检科是首功啊!”
    “老苏,小吕,你们几个可以啊,不声不响地就搞了个大的!”
    老唐也跟著附和。
    “就是!回头我请客,地方你们隨便挑!”
    办公室里,痕检科的老苏正戴著老镜,对著一堆文件发愁。
    听到声音,他茫然地抬起头。
    “队长?唐副队?”
    “你们说……什么首功?”
    徐五岳愣了一下。
    “张家村那个游戏厅抢劫案啊。”
    “那枚残缺指纹,不是你们比对出来的吗?”
    老苏更懵了。
    他推了推眼镜,满脸困惑。
    “游戏厅抢劫案?”
    “队长,我们最近一直在忙城南那个案子,脚印、工具痕跡都快把我们给淹了。”
    “哪有空去翻两年前的积案啊?”
    徐五岳和老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不是你们?”
    徐五岳皱起了眉头。
    “那还能是谁?”
    “省厅那边说了,我们上传的指纹数据,是一枚修復后的完整指纹,直接就跟嫌疑人对上了。”
    “修復后的完整指纹?”
    老苏重复了一遍,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电脑。
    “等等……队长,我查一下操作记录。”
    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了那份案卷的后台日誌。
    “昨天下午四点十五分,有人访问过这个案卷。”
    “四点三十分,一份新的指纹数据被上传,覆盖了原始的残缺指纹数据。”
    “上传终端的ip位址……就是我旁边这台电脑。”
    老苏指了指身边空著的工位。
    老唐急了。
    “到底是谁啊?你別卖关子了。”
    老苏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髮,语气里带著几分不確定。
    “这个时间点……我们科里的人都在开会。”
    “要说有谁会用这台电脑……”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哦,对了!”
    “昨天下午,法医科的江弈来过。”
    “江弈?”
    徐五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一个法医,来你们痕检科干什么?”
    “嗨,他经常来。”
    老苏笑了笑,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小江说我们这儿的电脑配置高,运行速度快。”
    “他有时候需要跑一些复杂的模擬程序,就过来借用一下。”
    “还说我们这儿安静,適合思考。”
    老唐听得一头雾水。
    “不是,这跟指纹有什么关係?”
    “一个法医,还能修復指纹不成?”
    这话一出,老唐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法医和痕检,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
    修復一枚残缺到几乎报废的血指纹,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那需要极其深厚的专业知识和大量的经验。
    他们痕检科这几个老师傅,当初对著那半枚指纹愁得头髮都白了,也没搞出个所以然来。
    “我……我也不敢信。”
    老苏指著屏幕上的记录。
    “可这记录上显示,上传那枚完美指纹的操作员帐號……”
    “就是江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