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五岳的声音不大不小地飘了过来。
    “江弈,你跟夏怡一组,去一趟青乡高中。”
    “就现在。”
    江弈收回目光,看向徐五岳。
    “头儿,受害人还在icu,现场也封著,我们现在去学校,能问出什么?”
    “学生都在上晚自习呢。”
    徐五岳掐灭了菸头,站起身。
    “问不问得出,都得去。”
    “我需要你那双眼睛,去看看那所学校,看看那些孩子。”
    “看看那片所谓的『青天』之下,到底藏著些什么。”
    他走到江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
    “去吧,我相信你的判断。”
    ……
    青乡高中的晚自习。
    教学楼灯火通明,朗朗的读书声却隔著厚重的玻璃,显得遥远而不真切。
    走廊里,江弈和夏怡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
    黎安所在的班级,高三(二)班,就在走廊的尽头。
    透过后门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生。
    一个戴著眼镜、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中年男人,正背著手在过道里来回踱步。
    他就是高三(二)班的晚自习老师。
    夏怡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传出很远。
    班里的学生齐刷刷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惊疑。
    晚自习老师愣了一下,连忙小跑著过来开了门。
    “请问你们是?”
    夏怡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警察。”
    “我们想找几位同学了解一下黎安的情况。”
    老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扶了扶眼镜,眼神躲闪。
    “警察同志,这……孩子们都在上自习,马上面临高考,时间很紧张的。”
    “而且,黎安同学的事情,他们……他们应该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透著一股明显的心虚。
    江弈的目光越过他,扫视著教室里的学生。
    那些十几岁的脸庞上,本该是青春与朝气,此刻却被一种奇怪的阴云笼罩。
    他们低著头,假装在看书,但紧握的笔桿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都暴露了他们內心的不安。
    夏怡还想说什么,江弈却轻轻拉了她一下。
    他上前一步,对著那位老师,也对著全班同学,平静地开口。
    “不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他的声音很温和。
    “我这里有一些白纸。”
    他从隨身的包里拿出一沓a4纸。
    “请老师发下去,每人一张。”
    老师愣住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夏怡也有些疑惑地看著江弈。
    江弈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
    “大家不用写自己的名字,什么都不用写。”
    “只需要在纸上,写下你认为和黎安这次受伤有关的人的名字。”
    “或者,写下你知道的任何线索,一个词,一句话,都可以。”
    “写好之后,对摺两次,我会统一收上来。”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仿佛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保证,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们不会追查是谁写的,只是想儘可能地还原真相。”
    “这也是为了黎安,为了你们的同学。”
    教室里一片死寂。
    学生们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满了犹豫。
    那位晚自习老师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阻止。
    “警察同志,这不合规矩吧……”
    江弈瞥了他一眼,眼神依旧平静,却让那老师把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规矩?”
    “是学生的安危重要,还是你的规矩重要?”
    最终,在江弈的坚持下,白纸还是发了下去。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
    教室里只有纸张摩擦和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几分钟后,江弈將所有对摺好的纸条收进一个物证袋里。
    他没有当场打开。
    “谢谢大家配合。”
    “打扰了。”
    说完,他便和夏怡一起,转身离开了教室。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教室里那根紧绷的弦,才仿佛鬆动了一点。
    晚自习老师靠在门框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走廊里,夏怡终於忍不住了。
    “江弈,你搞什么名堂?”
    “这么做,能有什么用?一群孩子胡写一通怎么办?”
    江弈晃了晃手里的物证袋,袋子里的纸条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有时候,孩子们的眼睛,比大人更雪亮。”
    “他们只是不敢说,不代表他们不知道。”
    “恐惧会让人沉默,但不会让人忘记。”
    两人回到招待所的临时指挥部。
    徐五岳和其他几名刑警都还在。
    江弈將那个装满了纸条的物证袋,倒在了桌子上。
    一张张被对摺的白纸,像是一片片散落的雪。
    徐五岳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
    “民意调查?”
    江弈没理会他的调侃,戴上手套,开始一张一张地展开那些纸条。
    第一张,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写著两个字。
    “何鸣。”
    第二张,字跡娟秀一些,但內容同样简单。
    “何鸣。”
    第三张,力透纸背,仿佛带著愤怒。
    “何鸣!!!”
    第四张……
    第五张……
    当所有的纸条都被展开,平铺在桌面上时,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几十张纸条,除了少数几张是空白或者写著“不知道”之外。
    超过百分之八十的纸上,都出现了同一个名字。
    何鸣。
    “何鸣……”
    老唐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脸色有些凝重。
    “我刚才查了一下,青乡高中確实有个叫何鸣的学生,高二的。”
    徐五岳拿起一张写著“何鸣”的纸条,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好啊。”
    “好一个青乡的天。”
    他冷笑一声,將纸条拍在桌上。
    “难怪那帮学生一个个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
    “一个学生的案子,居然能让整个班级,不,可能是整个年级都噤若寒蝉。”
    “这个何鸣,看来不是一般的校园恶霸那么简单。”
    江弈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几张空白的纸条上。
    “有时候,无声的抗议,比写下名字需要更大的勇气。”
    他缓缓开口。
    “他们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也不能说。”
    “在那种环境下,写下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冒险。”
    “我们不能强迫他们站出来。”
    夏怡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去找这个何鸣?”
    “没有直接证据,我们贸然行动,很容易打草惊蛇,还会被对方倒打一耙。”
    徐五岳烦躁地抓了抓头髮,又想去摸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