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共感
视线——?
好像確实有道视线。
阿斯让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顺著那股若有若无的、充满了怨念的视线源头望去。
院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阴影里。
她双手抱胸一一用她那標誌性的、能把胸前所有资本都勒平的、错误的姿势一一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像两团正在酝酿风暴的、危险的熔岩。
是法莉婭。
麻烦了。阿斯让心想。
图雅显然也注意到了法莉婭的存在,她那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此刻更是瞬间没了血色。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匆匆向阿斯让道了谢,便立刻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跑回了孤儿院孩子们的身边。
而那道阴冷的视线,则在图雅离开后,变得更加炽热、也更加具有穿透力了。
阿斯让知道,他躲不掉了。他嘆了口气,硬著头皮,朝著视线的主人走去。
与此同时,法莉婭的內心,正上演著一场比任何屠龙战爭都更激烈的风暴。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总之,当她从一团混沌的怒火中回过神来,她已经像个被丈夫拋弃在路边的怨妇,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用目光凌迟了他们足有十几分钟。或者更长。
真是岂有此理!法莉婭在心中咆哮起来,声音尖利像是要划破自己的灵魂。
这头—这头不知廉耻的、四处散播自己气味的公狗,他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僕人吗!我的!
法莉婭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升温,魔力像是被煮沸的开水,在血管里横衝直撞,叫囂著要衝破皮肤的束缚。
她想,就算是配种,也得由我来配才行!由我来选择对象,由我来决定时间和私聊,由我来拽著韁绳,主导每一次起伏!既然我是他的主人,那他身上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都要与我的魔力相连,並印上我的痕跡,证明他是我的私產!
可他居然真的敢偷偷勾搭別的女人!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黑袍魔女她有我漂亮吗?她有我地位高吗?她有我对你好吗?何况她和我一样都是魔女,绝不可能给你生孩子!
还是说—还是说—.!只要长得稍微漂亮一点,对你来说就都无所谓了?!
她越想越气,周身的魔力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脚边的石子,开始微微地、有节奏地颤动,像是为她暴怒的心跳伴奏。
可不知为何,她又突然转念为阿斯让寻找著藉口,儘管这藉口却让她更加愤怒。
不对肯定又是那个小丫头主动勾引他的!就像之前那些女人一样她恶狼狼地想。这些魔女,一个个表面上装得贞洁可人,私底下却都是些不守规矩的贱货,削尖了脑袋想来偷我的东西!
艾芙娜她们倒还罢了,毕竟她对她们知根知底,相处起来不会有太多戒心,可以不带太多顾虑的放空大脑与心房。这很重要,因为只有这样,她们心中的防线才会在某些时刻心照不宣地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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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魔力才能毫无保留地勾连在一起,形成一张·网。
一张能將感受增强到极致的网。
那些因阿斯让而產生的、凶猛而美妙的情感,会在这张网上层层叠加,振盪不休,最终匯聚成一股足以衝垮理智的洪流,將整个世界都融化成一片沸腾、甘美的蜜浆。
可当那潮水退去,当一切归於平静,她又会无比痛恨这种失控,
那感觉就像是灵魂被人活生生剥去了所有的外壳,赤裸裸地丟在圣都最热闹的广场中央,被人检阅她最深处的丑態与脆弱。
每一次,她都能感受到艾芙娜她们投来的、带著戏謔与瞭然的目光,这让她感到无边的羞耻,
仿佛自己的尊严被碾碎了,撒在地上任人践踏,於是她向母神发出虚偽地祈祷,承诺说这是最后一次,可母神在上她从未守住誓言,每一次她都无可救药地主动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但!是!呢!
这不代表她会毫无底线地让另些路边魔女染指这种感受!
绝不。
想到这里,法莉婭的眼神愈发阴暗,她用琥珀色眼瞳锁住向她走来的阿斯让,目光中燃烧著一道无声的誓言:我真得好好调教你了!
“怎么?这就不行了?少在我面前唉声嘆气的!我真得好好调教你们这些软脚虾了!”
巴尔顿扯起嗓子,怒斥面前这些累得精疲力竭的半大男孩。
他在教他们剑术,训练场在城墙根下的一片空地上,地面是踩实了的、混杂著沙砾与垃圾的硬土,学生是一群高矮不一、营养不良的野孩子,而所谓的“剑”,其实就是一堆长短不一、歪歪扭扭的破树枝,至於他巴尔托,则是这场滑稽戏里的暴躁剑术导师。
他真的不大喜欢这个身份,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一一也许是时候反悔了?
“再来一次!”他再度咆哮,“我说的不是用你们那软得跟麵条似的手臂去挥舞棍子!是用你们的腰!用你们的腿!把你们喝下去的每一口龙肉汤,都变成力量,从脚底板传上来!听懂了吗?!”
孩子们被他嚇得浑身一颤,但还是咬著牙,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中的树枝。儘管树枝很轻,可机械地挥舞成百上千次,依旧会让人疲惫,於是他们的动作愈发笨拙、滑稽,毫无章法可言。
这些没用的兔崽子。巴尔托烦躁地想。他们不是角斗奴,他们没有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劲。他们太软弱了。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怀念起角斗场那简单而纯粹的规则了:要么变强,要么去死。那里没有藉口,没有眼泪,只有最原始的、为了活命而进发出的力量。
可眼前这些小鬼·
噗通一声,巴尔托看到一个最瘦小的男孩,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男孩没有立刻爬起来,而是趴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发出了压抑的、低低的哭声。这没出息的模样让巴尔托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某位同伴。他记不得他的脸,因为他死了,死的很早,残酷无情的角斗场容不下他。
瞬间,巴尔托的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最恨的就是眼泪。眼泪,是弱者最无能、也最廉价的东西,不具任何意义。泪水或许能唤醒极少数魔女的同情,但一定换不来龙的同情。
“哭什么哭!”他大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著那个男孩,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刻薄的语言呵斥道,“你以为掉几滴马尿,就能让龙对发善心吗?不,不会!这些畜生只会就著你的眼泪和你的屎尿,把你一口吃下去!站起来,你这没用的废物!”
巴尔托期待著,或者说,希望著,这个男孩会被他的话语彻底击溃,然后哭著跑开,再也不回来。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结束这场闹剧,然后告诉维克那个混蛋:看吧,我早就说过,他们不行。
不,他是不想送这些孩子去死。只有魔女能够除灭恶龙,可如果魔女也不行,那大家最好一起等死,多活一天算一天。
跑吧,跑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你们送来的龙肉真的很难吃,差点崩掉我的牙。
巴尔托在心中不断默念,但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个趴在地上的男孩没有跑开。他用脏兮兮的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脸,然后,在另一个男孩的扶下,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
巴尔托看著他站稳,沉默了一阵。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暴躁。
他叫来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男孩儿,冲他说道:“过来,小子,用你手里的剑刺我的眼睛。”
男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他挥舞著树枝,用尽全力,朝巴尔托的脑袋刺了过来。
巴尔托没有躲闪。他只是在树枝即將及体的瞬间,用手中的另一根树枝,轻轻一拨。那看似气势汹汹的一击,便被轻而易举地引向了一旁,落在了空处。
“看到了吗?”巴尔托说,“我没有用比你更大的力气。我只是比你更了解你的意图。剑术的第一课,不是如何握剑,而是如何站著。如何像一棵扎根的树一样站著,就算风暴来了也吹不倒你。这样你才能冷静地用你的眼睛,去看,看什么?去看你的敌人!看他的肩膀,看他的膝盖,
看他身体的重心。当你看清了他,你就能预判他。当你能预判他,你就战胜了他一半。”
“我为什么要让你们不停的挥剑,是因为我要让你们的身体记住挥剑的感觉,这样你们才不用额外去动你们的脑子,去想自己该怎么挥剑。你们必须把你们的小脑瓜空出来,不然你们的小脑瓜跟不上你们的眼睛!”
“第二课是保护。保护你们自己,也保护你们身边的人。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们是一个整体。当一个人倒下时,另一个人就要顶上去,特別是在你们要对付一头龙的时候。我知道你们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特別爱做白日梦,但你们不是阿斯让大师,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不认为你们能单凭自己的力量打倒一头能一口把你们吞进肚子里的龙,所以你们必须要学会互助。”
巴尔托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他在角斗场里对上一头绿龙的时候,要不是葛兹出手,暂时吸引了绿龙的注意,那他肯定要命丧当场。巴尔托不喜欢交朋友,但葛兹是他的救命恩人。
虽然最后给那畜生致命一击的傢伙另有其人(是那个被阿斯让打垮的,身患鱼鳞病的傢伙),
但他们毕竟活了下来。
能从龙嘴下活下来,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巴尔托不敢奢求更多。他没有那个能力,也不想像另一个傢伙一样,把魔女的药当水喝,最后把自己生生灌成个废人。
他真想问问这些孩子,猎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唉,阿佳丽,我真不该把这个傻小子捡回来的,你听到他刚刚对艾玛说了些什么吗?他对艾玛说:你的哥哥是个大英雄!哈!英雄!真是可笑!分明只是白白送死的呆瓜。”
凯兰一边冷嘲热讽,一边心想,她是不是该用手里的小刀把自己的舌头竖著切开?她的舌头不该长这样,而应该是蛇信子的形状。既然她不能管住自己这张嘴,那乾脆顺其自然好了。
“可艾玛的哥哥就是大英雄啊。”
果然,那个被药店老板的抽到半死的“小帮厨”又在顶她的嘴了,她真该把他扔在路边自生自灭。
“英雄?死掉的人很难被称为英雄,尤其是那些死的发发无名的笨傢伙。没人知道他们是谁,
也不会有人传颂他们做了哪些事。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吹嘘他们的丰功伟绩,而死掉的人,除了一把骨头,什么都不会剩下。哦,如果是被龙吃掉了,那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如果你也想做这样的笨傢伙,我绝不会拦你,当然,更不可能去帮你。不要以为下次我还会大发善心。所谓事不过三,艾玛是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不会再有下一次。”
“不,凯兰,你记错了。”阿佳丽微微一笑,“陪我一起接走艾玛是第一次,答应艾玛带她去见她哥哥的坟墓是第二次,而这一次—.”
“.·隨你怎么说,”凯兰撇了撇嘴,“反正我已经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现在只希望那个所谓的沙漠之主能赴紧把圣都宪掀个底朝天。凭什么我活得这么惨,而有的人却能活得那么舒服?他们一舒服,我得就难受,只有他们觉得难受了,我才能觉得舒服。”
“说到底还是龙太多了,”药店的小帮厨信誓旦旦地说,“如果能把龙消灭光—
“啊,真的蠢死了,”凯兰拍拍额头,恰好遮住了白眼,“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懂,哪怕这个世界上打一开始就没有龙,人们也会自发地分成三六九等,到头来还不如让龙把我们吃光光呢。”
“呢,让龙把我们吃光光?”男孩挠了挠头,“这样不大好吧?感觉很可怕。”
“是很可怕。所以你还说自己要去猎龙吗?”
“嗯—.—要吧。”
“见鬼,为什么?”
“你没从游吟诗人那里听过阿斯让大师的故事吗?游吟诗人们说他是第一个单枪匹马杀死龙的大英雄!一个活著的传奇!真厉害啊。我说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大英雄,可大家都嘲笑我,说我只配在乡下当个採药工,连条狗都能欺负我!”
“他们哪儿说错了?我看他们说的对极了。”凯兰看了看角落里的小女孩儿,“劝劝他吧,艾玛,你也不想他以后和你哥哥一个下场吧?”
艾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哪,艾琳,你在想什么呢?”海瑟薇觉得艾琳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又或者是被自己传染了,在陪自己演戏,“你说这只猫在对你说话?这怎么可能!猫只会喵喵叫一一好吧,它对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