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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畏惧死亡
    第493章 畏惧死亡
    蒂芙尼厌恶死亡。
    看看那头绿龙吧,它曾经拥有的力量,它盘踞森林的威严,它那冰冷眼瞳里所蕴含的属於捕食者的贪虐....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彻彻底底地、乾乾净净。
    再过几个小时,它的血肉就会被这些农民用斧头和砍刀分割,然后被拖回他们那些航脏的茅草屋里,用劣质的粗盐烹煮,最终变成他们肠胃里蠕动的粪便。
    而它剩下的其他东西它的骨骼会被打磨成饰品,它的皮革会被缝製成织物,它的鳞片会被入药,但最终,连这些痕跡也会隨著时间的流逝而磨损、腐朽,最终化为尘土,什么都不会留下。
    蒂芙尼忽然想到自己。
    她想到了她在圣都的庄园豪宅。它年年扩建,年年装修,每一块大理石,每一寸金箔,都浸透了她的意志。虽然她不在那边常住,但她偶尔会抽空回去,像巡视自己王国的女王一样,视察工程的进度。
    她还想到了衣柜里那上百件用最华美布料与最精湛工艺製成的常服,每一件都奢华得令人咋舌,却鲜少被她穿过。一旦脱下那身象徵著权力的紫袍,她就感觉自己被打回了原形,变回了那个在佐伊阴影下担惊受怕的少女时代。就像现在,她穿著这身朴素的亚麻布衣服,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拔了毒牙的蛇。她很清楚她收集那些衣服,只是为了满足她儿时的幻梦。
    紧接著,她又想到了她在角斗场、在各类商会中所拥有的、足以让无数人俯首帖耳的权势和財富。她的一句话,能让一个家族兴起;而一个不悦的眼神,就能让很多人变成丧家的流浪汉。
    她穷尽一生,用尽心机,不择手段,才从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撕咬下这一切,而这一切,构成了“蒂芙尼”这个存在的全部意义。
    它们是她对抗这个世界的鎧甲,是她俯视眾生的基石。
    .可如果她死了呢?
    如果刚才那头龙的爪子再快一分,如果那两个小魔女的魔法再晚一秒,如果那个腐腿男人的箭没有吸引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那么现在躺在那里,被人剥皮拆骨的,就是她蒂芙尼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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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豪宅会被新的魔女占据,也许某个罹患“爱疮”的卑贱女人,会赤著脚肆意踩踏在她最昂贵的地毯上,用她最珍爱的水晶杯,喝著她窖藏百年的佳酿,仿佛那一切生来就属於她。
    她的金幣也会被瓜分殆尽。那些道貌岸然的元老们,会以“清点遗產”的名义,將她大半的財宝纳入私囊,再將剩下的一小部分冠冕堂皇地作为接济穷人的善款一一多么虚偽的慷慨!
    最后,她那些几乎崭新、从未穿过的衣袍,肯定也会被一群卑贱的侍女偷去贱卖,在离岸的岛屿黑市上,换取几个可怜的银幣。
    这些人,会像今天这些农夫分食龙肉一样,兴高采烈地分食她留下的一切。
    所有人都会在她的葬礼上挤出几滴虚偽的眼泪,说著些言不由衷的悼词,然后在心里盘算著如何从她的死亡中捞取最大的好处。
    至於她自己?蒂芙尼?
    她將不復存在。
    她的思想,她的记忆,她的骄傲,她的贪婪、她的渴望、她的胆怯、她的恐惧—-所有这一切构成她意识核心的东西,那条盘踞在她灵魂深处的、独一无二的毒蛇,都將归於虚无。
    她將无法再感受到丝绸的柔滑,无法再品尝美酒的甘醇,无法再享受魔力在指尖流淌的快感,
    更无法再体验到將他人的命运玩弄於股掌之上的、那种至高无上的权力滋味。
    她將变成一具冰冷的、毫无知觉的户体。一堆肉。和这头绿龙没什么两样。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对她而言將失去全部意义,未来將要发生的事,更与她毫无关係。
    世界会继续运转,太阳会照常升起,人们会继续为了生存、权力和欲望而爭斗不休,但她却变得透明了,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种被彻底抹除的、绝对的虚无,比任何酷刑、任何诅咒都更加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个世界遗忘魔女的速度,是如此的惊人。
    啊,佐伊,作恶多端的佐伊,早该死掉的佐伊—这个曾经披掛紫袍,高高在上的存在,这个曾让她夜夜噩梦的阴影,如今还有几人知晓她是怎样的存在?恐怕只有她蒂芙尼记得。记得她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手,记得她身上那股混合了名贵香料与陈腐气息的味道,记得她死前那双眼睛里,混杂著震惊、愤怒——或者还有些解脱的古怪神情。
    想想看,连佐伊这样的怪物,死后也不过成了一段被封存在少数人记忆里的、逐渐褪色的歷史。那么她呢?
    突然间,一股混杂著愤怒和恐惧的浪潮,猛地住了蒂芙尼的心臟。
    凭什么?凭什么她蒂芙尼,在经歷了那么多痛苦,付出了那么多代价,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之后,还要和她的老师、和这些凡人、和这头畜生,面对同样悲惨、同样一无所有的结局?
    她將目光投向了那群仍在忙碌的“猎龙队”,看著他们用绳子和槓桿,吃力地將一块巨大的、
    带著完整鳞甲的龙皮从尸体上剥离下来,脸上洋溢著一种疲惫而又满足的、愚蠢的笑容。
    她很清楚,这些凡人同样畏惧死亡,可只要过了某一个点,你向他们施加的恐惧,就不会再起作用。
    至於原因?
    蒂芙尼试图用她那套冷酷的逻辑去解构这一切。
    她想,恐怕是因为这些凡人没有足够的智慧和想像力,去真正理解“无”的概念,对他们来说,死亡或许是痛苦的,是可怕的,但终究是可以接受的,因为他们本身就一无所有,所以失去一切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承受。
    他们的生命,就像路边的野草,廉价、卑微,春生秋死,循环往復,毫无意义。他们的脑子里,只装著一些简单的、可悲的东西:家庭、村庄、孩子的未来——这些虚无縹緲的概念,像酒精一样麻痹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就像一群不知道金子价值的野人,会在某个瞬间,忽然將名为生命的宝贵金块扔进河里,
    只为听个响声。
    而她,蒂芙尼,不同。
    她拥有的太多了。每一枚金幣,每一寸丝绸,每一点权势,都是她存在的延伸。放弃这一切,
    就等於亲手杀死自己无数次。
    所以,她绝不能死。
    她要用魔法、用金钱、用权力,为自已构筑一座能够抵御时间侵蚀的堡垒。她要让“蒂芙“尼”这个名字,永远地鐫刻在世界的歷史上,而不是像这头绿龙一样,被一群凡人分食殆尽,
    最终归於尘土。
    而不是像这头绿龙一样,被一群她看不起的蛆虫分食殆尽,最终归於尘土。
    只是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她的名字才不会被人遗忘?
    像斯泰西一样挑战龙王?
    不,这没用。
    因为如果失败,那她就会死得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而如果成功,等到她死后,她的功绩也会被其余元老雪藏进那个冰冷的先贤祠里。
    凡人们的孩子只会知道是魔女杀死了龙,至於是哪个魔女杀死了龙?他们很少有机会知道这些。
    想到这里,蒂芙尼深深吸了口气。
    她审视著下身的衣袍,那粗糙的亚麻布上没有一丝污渍,也没有任何不雅的痕跡。確认一切无恙后,她才缓步从林间的阴影中走出,仿佛刚才的惊险一幕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凡人看到她,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们正围著那头死去的巨龙,用斧头和砍刀笨拙地分割著庞大的尸体。看到她的身影,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畏,那是一种混杂著恐惧与崇拜的复杂情绪。
    他们不会知道我被那头龙嚇到了。蒂芙尼想。他们只会相信他们眼里看到的东西,比如我用我的魔法將那头绿龙凌虐得体无完肤。
    儘管她不愿意承认,但这种反差,確实是她最享受的戏目。
    她就像个高明的木偶师,躲在幕后,欣赏著台前那些愚蠢木偶对她投来的、混杂著敬畏与恐惧的目光。
    他们颤抖著,低语著她的名字,为她的力量而折服,却没有人清楚幕布之后,那个真正的她那个蜷缩在角落里,差点被浸湿的、瑟瑟发抖的灵魂,究竟是个怎样不堪的存在。
    这份极度的羞耻,唯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要知道,毒蛇咬人,並不总是为了捕猎。当你拿起棍子,想要去挑一条毒蛇时,你就看到了那条蛇是何等脆弱。你能轻易地把它打死,甚至能和它同归於尽,但你不会有那个胆子,你只会跪在地上,把你手里的棍子丟出老远一一没准这棍子还砸碎过一头龙的脑仁。
    凡人就是这样,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毒蛇的恐怖,却从未理解过那份隱藏在致命毒牙背后的脆弱和胆怯。
    ——.好吧,还是有例外的。
    “您还好吗?”
    蒂芙尼望著那个跑向自己的小女孩儿,不知该作何感想。
    硬要说的话,是荒谬。一种极致的、能让人放声大笑,笑到咳出血来的荒谬。
    这女孩儿居然在关心我?为什么?这一切不都是拜她所赐吗?
    蒂芙尼在心中暗想:
    是你,是你这个该死的小鬼,用你那愚蠢的善良刺伤了我,害我变得儒弱,害我像个凡人一样流血,害我更加清晰地闻到了死亡的臭味。
    这些恶毒的话语在蒂芙尼的舌尖上翻滚,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用怎样冰冷的、能把人冻成冰雕的语气,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把它们咽了回去。
    蒂芙尼看著那双眼睛,那双还没有被这个世界的污秽所浸染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想,和这个小东西解释她內心的滔天巨浪,就像试图教一只蚂蚁理解星辰的运行轨跡,毫无意义,且自取其辱。
    她不会让一个凡人,尤其是这样一个低贱而愚蠢的孩子,窥探到她內心深处最不堪的秘密一儘管她看到了她身上的玫瑰蛇纹,但她不会让她看到更多。
    於是,她只是轻轻地冲那女孩儿点了点头,用淡得像杯白水的语气低声说道:
    “我没事。”她顿了顿,“..要是你还有閒工夫的话,不如多关心关心你那两个妹妹,免得她们尿裤子。”
    “尤她一一”苏西摇摇头,犹豫著没往下说。
    蒂芙尼也没心思听她多说什么,她转身离开,懒得追究那个禿头男人的愚蠢,並且在离开之前,她提醒她:“既然我帮了你的忙,那你也要做好你答应我的事。”
    “我会的。”
    “姐姐,你答应她什么了?”
    “唔唔!”
    当蒂芙尼独自离开后,惊魂未定的莉莉和尤当即围到苏西身边,不停地追问著。
    苏西没瞒著她们,直言说:“我答应陪她一起去伊斯巴尼亚。她说她得路上向人打听一些事情,但她—她不想亲自和普通人说话,也不准备指望精灵们能帮她打听消息,所以—”
    莉莉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惊呼,那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所以你就答应她了?!”
    “因为她帮忙杀死了这头龙。”
    “我也要去!”
    “嗯嗯!”尤拉住苏西的衣角,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唔唔嗯嗯”的声音,显然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约定感到不安。
    苏西当即拒绝两人:“不行。”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用刀刺伤了她。她肯定会记仇的。”
    “那我和尤更要——”
    “別担心,莉莉,姐姐会保护好自己,可如果再加上你们两个,那到时候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唔—”望著姐姐坚定的目光,莉莉最终放弃了爭辩,转而问道:“她要你打听什么?”
    苏西摇摇头,有些茫然地说道:“还不清楚,她没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