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选址
入夜前的晚餐时间,阿斯让带著一张绘製著巴迪亚全景的地图,继续同法莉婭和阿斯让商量復兴公会的各项事宜。
关於公会最初的选址,阿斯让以为应当儘可能远离现今的魔女聚居区,免得招来太多反对的声音。
“无谓的摩擦与猜忌,只会耗尽我们本就捉襟见肘的精力。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把公会建在远离人烟的荒芜之地,公会要是失去了影响力,自然也就没有存续的可能与必要了。”
综合考虑下来,阿斯让觉得,果然还是地图上最为惹眼的那片心形绿洲较为合適。
这里就像一颗镶嵌在沙漠中的翡翠,形状奇特而醒目,据说在圣都將巴迪亚並为行省之前,这片大绿洲还只是一处低凹的沼泽盆地。
每逢黑河泛滥,其中一股狂暴的支流,便会如巨兽的利爪般,切开西岸相对脆弱的高地,將一部分汹涌的洪水引入这片盆地,致使这里形成一个短暂而浩瀚的季节性湖泊。那些隨洪水而来的鱼虾,就好像受到了神只的祝福,仅需短短数月,便能生长得肥美硕大,银鳞闪烁,引得周遭的鸟兽垂涎。
然而,一旦旱季降临,洪水退去,蓄积於此的淤泥便將这片土地转化为广阔无垠、在烈日下散发著浓重腥臭的泥泞沼泽。
原本辽阔的湖泊,会被酷热的阳光蒸发切割成一个个孤立的水洼,而那些过分生长的鱼群,最后就只能在缺氧和拥挤间苦苦挣扎,成为候鸟、鱷群,乃至其他掠食者的盘中美餐。
此外,据《巨龙之书》记载,这片区域或许还曾是黑沼龙的棲息地之一。
理由是巴迪亚的许多民间传说都曾提到过一种类似於黑沼龙的生物。人们称这种生物是从黑色淤泥中诞生的恶魔,其丑陋的尖嘴会四面开合,形似某种可怖的瓣,並且力量大到將那些不可一世的砂龙轻易拖入沼泽深处,化为自己的食粮。
但不知何故,这支神秘的黑沼龙族群最终灭绝了。当魔女们带领人们向南部沙漠拓荒时,这片沼泽地上早已没有了它们的踪影,仿佛一夜之间,它们就被这片土地彻底遗忘,连一块骸骨都未曾留下。直到四百年前,由圣都牵头组织的北方调查团穿越法兰北部森林,深入那片终年笼罩在迷雾中的大沼泽时,魔女们才首次与这种龙类正面交锋。那场遭遇战损失惨重,许多魔女在黑沼龙的突袭下陨落,但这些陈年旧事早前便已提及过一次,无需过多赘述。
总之,当年的人们在將这片沼泽垦殖为大绿洲时,並未因直面传说中嘴巴分瓣的可怖恶魔而引发大规模恐慌。各项工程进展得异常顺利:魔女们施展魔法阻滯水流,稳固地基;凡人们则以汗水与智慧,开凿出纵横交错的灌溉渠道。两者齐心协力,耗费数代人的光阴,终於將这里改造为巴迪亚第二重要的粮食產区。如今,这片心形绿洲绿意盎然,麦浪翻滚,果园丰盈,成为沙漠中的一大奇蹟直到沙漠之主將这里摧毁两次。
“—既然我们能把这里成为沙漠里的一大奇蹟,那我们就不可能把这块地方拱手送给凡人。”
艾芙娜忽然开口,给阿斯让的热情浇上一盆冷水。
“长久以来,我们魔女都只会从凡人中寻出最有能力、最具功勋的一批人,以圣都魔女院的名义,先后授予他们保民官的职位,又或者是贵族的勛號,命令他们尽心尽力地替我们魔女处置好这块土地的全部收益。你想插手其中,恐怕不那么容易。”
“这些贵族居然没被沙漠之主吃光吗?”阿斯让问得直截了当。
“只要魔女还在,贵族就不会消失,无非换一批人罢了。”艾芙娜微微摇头,“旧的家族在龙灾中衰落,新的家族便会立刻取而代之。他们就像藤蔓,永远依附著我们这棵大树生长。还记得之前与你起过衝突的芭丝特和瑟拉菲娜吗?她们的一部分產业,就在你手指著的这块地方。”
“你要不提她们,我都快把那事忘掉了。”阿斯让揉了揉眉心,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过往。
“我可直记得呢。”法莉婭在旁插话,有些孩子气地说道:“以后也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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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莉婭,还是別太记仇为好,要是她俩能够大发善心,赞助公会的事业”
“我看没这种可能。”法莉婭立刻反驳。
“也是——到时再看吧。”阿斯让不置可否。
“其实她俩的態度无关紧要。”艾芙娜打断了他们无谓的爭论,声音转为严肃,“虽然这么说有些过分,但同我接下来將要提到的那位相比,她们两人的问题確实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麻烦。关键在弗洛娜身上。到目前为止,她才是这块土地的真正掌控者。“
“弗洛娜?哦,你说的是那个跑得比谁都快的巴迪亚总督。”法莉婭骂道:“好一个名不副实的胆小鬼。”
“但她在担任总督的这些年里搞了不少钱。要我说,关於沙漠之主重新开始活动的传闻,很可能就是她最早派人散播的。”艾芙娜的眼神锐利起来,仿佛看透了层层迷雾。
“什么?有这种事?”法莉婭完全想不通,“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散播这种消息对她有什么好处?”
“为了低买高卖。”艾芙娜答:“先散播传闻引起恐慌,比如让自己的学生在圣都的各种魔女茶话会里,故作神秘地散播有关沙漠之主归来”,又或者是砂龙中可能又诞生了一头龙王』之类半真半假的传闻,诱使一部分魔女先行拋售自己在巴迪亚的各类產权。
那些胆小的、或是急需用钱的魔女,就会成为第一批拋售自己在巴迪亚各类產权的人。而一旦有人开了头,慢慢就会有人跟风,尤其是在信息不透明的情况下,恐慌会像瘟疫一样蔓延,最终形成恐慌性的拋售潮。
待时机合適,她便可以动用自己这些年积累的財富,以一个极低的价格,通过各种隱秘的渠道,悄悄盘下大批的地產和庄园。隨后,她再以巴迪亚总督的身份出面“闢谣』,宣称巴迪亚一切安好,之前的传闻纯属夸大其词。如此一来,地价便会回暖,她则从中赚取巨额差价,大发横財。
“我明白了!”法莉婭恍然大悟,隨即愤慨得不行,“告诉我,这个弗洛娜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商人家庭出身?!果然,商人的心都是黑的!为了赚钱,什么阴谋都使得出来。”
“唉,你这样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啊法莉婭,各行各业都有好人和坏人,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呢?”
艾芙娜露出一丝苦笑,但又迅速恢復了从容。
“再说了,坏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像我们这位弗洛娜,她就没有落得半点好处。她想发灾难財,可沙漠之主只用一场洪水,就让她的大半资產打了水漂,不过—问题也就出在这里。这块地方超过半数的地產,实则都掛在她的名下,我们若要把公会立在这里,未来她肯定会像一只闻到血腥味的禿鷲一样扑过来,朝我们狮子大开口,索要巨额补偿”以弥补之前的损失。”
—这確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艾芙娜说的不错。阿斯让皱眉沉思。弗洛娜作为巴迪亚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她的阻挠將会是致命的。
我看没什么可头疼的。爱莎突然发声。
你不是和那个菲尼斯牵手合作了吗?叫它把弗洛娜催眠一下不就好了?
对啊—!我怎么把菲尼斯给忘了?
阿斯让大彻大悟,但还是有点不大放心。
要知道,即使圣都烂到现在这种地步,有资格担任总督的魔女,多半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何况菲尼斯这位曾经叱诧风云的“魅惑之主”,如今也只是个半桶水的样子货。
它那点儿魔力真的够催眠一个紫袍魔女吗,催眠后又能维持多久?这些都得打一个大大的问號。
可能再找一块蕴含著它过去魔力的月辉石会更靠谱点?毕竟它以前藏在辉石里的魔力真能催眠艾芙娜这样的大魔女。
阿斯让暗自思忖,计划在脑海中逐渐成形“喂!我可都听到了啊!你们刚刚提到了弗洛娜阁下,並且还说了她的坏话,对不对?”
正当阿斯让顺著爱莎提供的思路往下思考时,一个半生不熟的面孔,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是——奥丽芙?应该没错。
她看上去很生气,双颊因愤怒而涨红,那双通常带著几分怯儒的眼睛此刻却燃烧著毫不掩饰的怒火。这是否说明她与那个麻烦的总督弗洛娜之间,存在著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阿斯让的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將自己置於一个旁观者的位置。
最先接话的是艾芙娜,她露出惯常的微笑,不认帐的速度快的惊人:“有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说了弗洛娜阁下的坏话?”
“是啊,你有什么证据?”法莉婭也这么说。她学著艾芙娜的样子,摆出一副看似无辜的微笑,可她模仿得太过僵硬,反而更显挑衅。
这下可把奥丽芙急坏了,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们、你们两个穿著镶金法袍的大魔女!怎么可以耍无赖呢?!你们明明就说过!我听得很清楚!”
“你还是先反省下自己吧,”艾芙娜的嗓音压低了,笑容未变,眼神却变得有些危险,“说吧,你是出於什么理由,来偷听我们这两位大魔女谈话的?”
“偷听?我才没有偷听!我只是正巧路过——真的只是路过!那傢伙受伤走不动路,我得给她带吃的。再说她养伤的帐篷是你们安排的,你们应该很清楚那帐篷离这儿不远!”
奥丽芙气愤地举起手里的布袋,里面装著几块龙肉乾。蓓菈作为伤员,吃的比她好多了。龙肉也是肉。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年轻人,那傢伙』?,你不应该用这样的词汇称呼你的同伴与队友。绝对不该。”艾芙娜的语气变得像个严厉的导师。
“那你同样也不该对弗洛娜阁下出言不逊!”奥丽芙毫不退让,梗著脖子反驳。
“嗯哼。”艾芙娜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这副轻描淡写的姿態比任何直接的辩驳都更令人火大。
“而且!我看你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凭什么居高临下地管我叫年轻人?你是大魔女,可以使唤我做事,但你不可以这样侮辱我!”
“好吧,那我换个称呼,你看奥丽芙』吗?”
“你——!””
“別著急生气啊,小奥丽芙。我虽然只比你年长几岁,但我的人生经歷,却比你这个一直在象牙塔里受训的小姑娘丰富得多呀?在我眼里,你真的就只是个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罢了。“
“什——!!”
奥丽芙彻底急了。她的脸涨得通红,嘴巴不停哆嗦,却始终不知该咕噥些什么来进行反击。
艾芙娜则对此高兴极了,因为她老早就想把这句话甩给別人听了。
啊,真好,真棒!这种感觉简直比赚到一大笔钱还要舒畅。怪不得过去那些魔女总用这种论调来压制她,不过呢,以后就再不会有人能拿类似的话语羞辱她了。
艾芙娜一阵飘飘然,差点忘了问奥丽芙为何要急於替弗洛娜找补脸面。
好在法莉婭说了她想说的:
“弗洛娜阁下和你是什么关係?你总不可能是她的学生吧。”
“我是她学生的学生!”奥丽芙颇为自豪地挺起胸脯:“听好了,我的导师名叫吉莉安。吉—莉安!她是未来最有可能接任弗洛娜阁下尊位的大魔女,而我也將接过她那身镶金法袍,成为一名出色的大魔女。“
然而你的导师可能已经牺牲了。法莉婭和阿斯让同时想到,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多嘴。
艾芙娜也收敛了许多。她收起微笑,悄悄嘆了口气,眼里多了一丝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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