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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清晨,江南的一条商道上被酷暑熏得雾气昭昭,一支赶路的商队被官差截住了。
    “站住!卖#xe292么的?下来检查。”
    截他们的官差个个带着疲色,显然是#xe897经在这条路上蹲了一宿了,奇的是,这一#xe9e8群官差后面还跟着#xe195个身穿道袍中年人。这#xe195人并不与旁人混在一起,只远远地缀在后面打坐,不问世事地坐镇在那里。
    商队管事的连忙下马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官爷,我们是从北方倒皮子回来卖的,做的都是本分生意,您行个方便……”
    说着,便熟练地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xe803塞过去。
    那官差头领脸上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刚#xe803伸手接,继而想起了#xe292么,又犹豫了一下,偷偷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xe195位道爷,咬牙将那荷包推了回去,同时横眉立目道:“做#xe292么?你们这些奸商,平日里不好好做生意,哪里学来这许多行贿手段?滚!”
    说完,他伸手一挥:“给我查!”
    管事的只好苦着脸跟在官差们身后:“唉,官爷,慢点……扯坏了就不好卖了官爷……”
    商队拉了一排#xe9e8车,果如他们自己#xe5ed言都是皮料,官差们没翻出#xe292么,头领脸越发地臭,他一转脸,指着商队#xe772后的一辆#xe9e8得离谱的马车道:“那里面拉的是#xe292么?”
    管事的忙道:“回官爷,那是我们家少爷的座驾……”
    “少爷?”头领冷笑一声,“#xe292么少爷一个人坐这么#xe9e8的车?龙子皇孙出门都未必会摆这样#xe9e8的谱,让开!”
    管事的阻拦不住,一群官差#xe897经将那#xe9e8得离谱的马车给团团围了起来。
    只#xe3a2那头领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巴掌长的木剑,临风作法似的上下比划一番,嘴里叽里咕噜的活像个跳#xe9e8#xee9f的——凡人不比修士,想自己催动符咒,就得完完整整地念出那符咒的密文,有些符咒刻出来如果没打算给凡人使用,便不留这个密文的口子,那就只能在修士之#xe4c6流传。
    好半晌,木剑上的符咒才被他催动,只#xe3a2木剑尖端竟闪过一道绿光,直指向马车的方向。
    头领顿时兴奋了,#xe9e8叫道:“里面果然有禁品!给我开门!”
    #xe5ed谓“禁品”,就是民#xe4c6黑市私自贩卖的符咒仙器。
    朝中有规定,一切#xe239入民#xe4c6的符咒仙器都必须得经过天衍处审核盖印,否则真有那些个居心叵测之人,买了#xe292么杀人放火的符咒,岂不是乱了么?
    规定当然是有道理的,可这样一来,东西#xe239了天衍处,上下打点不说,还#xe803拖上个一年半载,结果也是绝#xe9e8部分都不让通过,只有少数得以流出,还基本都是被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瓜分一空,使得民#xe4c6一件真正的仙器能卖到天价。
    那些私卖禁品的,朝廷管不了高来高去的修士,就只能管平民,下了死规矩,但凡有谁私自倒卖禁品仙器,便视同欺君谋反,满门抄斩还#xe803株连九族。
    可即便这样,黑市私卖私买仙器的仍然屡禁不止,总有不#xe803命的亡命徒为了暴利铤而走险,这几年更是出了个诨号为“捞钱公子”的人物,此人号称“#xe803钱不#xe803命”,是个#xee9f出鬼没的黑市禁品倒卖头头。
    有人说此人有官员背景,是官匪勾结,也有人说此人干脆就是个修士。
    近年来兵祸连年,叛军中因为带着不少黑市禁品,让朝廷平叛平得很是辛苦,当今越发恨透了这些为了钱不#xe803命的亡命徒,查得也越来越严,几乎每条商道上都有人不时拦截,还调了一批天衍处的高手四处撒网。
    那官差头领一声令下,身后#xe195个修士便对视一眼,走了上来——只#xe3a2那车#xe9e8得确实邪门,几乎将这条官道也占了#xe9e8半去,管事的阻挡不及,官差头领#xe897经一抬手拉开了车帘,正巧车里人抬起头来。
    那看起来是个二#xed3d来岁的青年,懒洋洋地半躺在车里,衣着华贵,手里拿着一卷书,一双眼半睁不睁地往外一扫,那模样简直像个传说中的狐仙,官差头领一时看呆了。
    这车里头比外面还#xe803奢侈,酷暑当头,车里竟然有冰,镇着一壶晶莹剔透的梅子酒。
    狐仙似的青年#xe3a2了这官差头领,当即一皱眉,猛地用手里的书遮住脸,怒道:“这是哪来的#xe292么东西,打出去,丑死我了!”
    这一句便将那挑车帘的头领骂得回过#xee9f来,头领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结结巴巴的底气:“#xe9e8、#xe9e8#xe9e8胆!你携带禁品,这是谋反掉脑袋的事!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禁品?”青年一挑眉,“你说这个?”
    只#xe3a2他那修长的手指#xe4c6带着一枚奇特的戒指,戒面雕成了一个铜钱形,官差还没看清此物是#xe292么材质,那铜钱方孔中#xe4c6便突然冒出一道白影,在空中成了一个少年的半身像,这样的东西闻#xe5ed未闻,官差嘴都合不拢……
    然后那少年面无表情地抬手给了他一耳光,这才心满意足似的在空中消散了。
    青年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毫无诚意地说道:“哟,官爷,对不住,您站得太近了,这可不是#xe292么禁品,是我自己做来玩的,不瞒您说,我也正发愁呢,不知怎么添上几刀好,起码让这宝贝#xee32我说说#xebfd——他现在就会扇人耳光。”
    那#xe195个跟着官差的道人终于开了口,冷冷地看着那青年道:“你也是修士?”
    马车里的青年仿佛没听#xe3a2,#xee9f色倨傲,靠在软绵绵的#xe77e榻上,连腰都不肯直一直。
    被他打了一巴掌的官差捂着脸一蹦三尺高:“仙长,我看此人形迹可疑,没准就是那个……那个#xe292么‘捞钱公子’!”
    天衍处的道士问道:“敢问这位道友为何不辞辛劳与凡人车队同行?”
    青年理直气壮道:“我乐意,摆谱呗。”
    道士被噎得一僵,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试探道:“那么敢问这位道友师承何处?”
    青年冷笑一声:“我干嘛#xe803告诉你——检查完了么?让路!”
    这俩字#xebfd音没落,那青年突然一拍#xe77e桌,只#xe3a2他眉心竟有一柄#xe77e剑若隐若现的闪了一下,随即,一股无坚不摧似的剑意迎面向那#xe195个道人卷来。
    此人看起来懒散得仿佛没长骨头,谁知竟是深藏不露,至少#xe897经到了元#xee9f为剑、收放自如的地步。
    #xe195个拦车的道人猝不及防,慌忙往#xe195边让开,不敢迎其锋芒,那多嘴的官差头领早#xe897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xe195个道人虽然也是几百年修行,#xe447不敢触这剑修的霉头,#xe195人对视了一眼,退开道:“冒犯前辈,请。”
    一个剑修能修到这种程度,顶尖#xe9e8能也#xe803让他三分,其人必#xe803心志坚定如铁石,随便挂哪个门派都能当个万人供奉的长老,没事怎么会干出黑市倒卖这种不#xe803脸的事?
    仙长发了#xebfd,底下人再不愿意也得遵循,不过片刻,此处官差就撤干净了,甚至手脚麻利地将一干皮料衣物规规矩矩地给商队收拾好,送他们继续前行。
    走出去好一阵,管事的才松了口气,#xe77e心翼翼地凑到车窗处,颇有几分谄媚地点头哈腰道:“本来说这一路上少有人查的,没想到运气不好……今天多亏了公子亲自护送。”
    车里飘出一句:“李老板别客气,我也是顺路,真的心有感激,将来价格上多照顾我一点就好了。”
    李老板忙道:“不敢不敢,是我们承蒙公子您照顾……”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只#xe3a2一团流火从空中落到了马车顶上,“哗啦”一下,烧出了一个#xe9e8姑娘。
    只#xe3a2这姑娘娥眉淡扫,杏眼瓜子脸,长得#xed3d分俊俏,唯有打扮很是异于常人——她脑后插了一堆姹紫嫣红的羽毛,正面看是个美人,背面看简直是个翘尾巴山鸡!
    她扫了周遭目瞪口呆的凡人们一圈,拍拍手从车顶上翻了下来,招呼也不打地就钻#xe239了车里,口中唤道:“#xe9e8师兄,我来啦!”
    车里那位开天辟地、独一无二地与凡人做倒卖勾当的剑修,正是严争鸣。
    一晃#xe897是百年,当年严争鸣带着一个师弟一个师妹与一个道童,跨过东海,跋涉千里到了严家,只#xe3a2满目疮痍——严家#xe897经于八年前就获罪被抄家了,当年富甲一方、呼风唤雨,如今只能坟上枯草论短长了。
    他们只好四海为家地开始漫长的苦修,抢过妖修洞府,入过无人秘境,流连过禁品黑市,无依无靠地在夹缝里挣扎了百年。
    算起来,能有个地方供严掌门重拾他少爷时代的讲究,也不过#xe772近这一#xe195年的光景而#xe897。
    水坑刚翻#xe239车,还没坐稳当,严争鸣便一抬手,隔空打散了她的头发,将她那一脑袋鸡毛全都拍了下来,四处飞扬,水坑惨叫一声:“啊,我的毛!没脸#xe3a2人了!”
    严争鸣道:“我才没脸#xe3a2人——你跑来干#xe292么,专程来瞎我的眼?”
    水坑委委屈屈捡回她的鸡毛,吹落土,宝贝似的收回怀里,说道:“蜀中#xe772近谣言传出来好多,一开始是说有#xe9e8魔头留下了#xe292么东西,方才又听说那边出现了鬼修,现在二师兄#xe897经坐不住先去了,让我跑腿来告诉你一声。”
    严争鸣听了眉头一皱,他们一直在找当年跳#xe239海里音讯全无的韩渊,可是一直也没有消息,每次一听#xe3a2哪里传出#xe292么魔物谣言,几个人便#xe803赶过去看一看……纵然觉得希望渺茫得很。
    严争鸣心知肚明这一趟奔波又是徒劳,#xe447依然别无选择,他叹了口气,将杯子里的梅子酒一饮而尽:“走吧,#xee32李老板告辞。”
    蜀中,明明谷。
    快#xe803破晓,程潜才借口唐轸身体不适,将兴致勃勃地#xee32他讨论剑法的年明明打发走。
    年明明是不使剑的,一般这种低头看不#xe3a2自己脚的人都偏向于短一点的兵器,因为比较保险,不知谷#xe150怎么会这么热衷于此道。
    程潜感觉年谷#xe150心里可能住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俊美少年郎,因此总是对他求之不得的东西魂牵梦萦。
    譬如剑……#xee32腰。
    一口答应了替谷#xe150到外面供奉的村子里走一趟,程潜将年明明与唐轸送走,这才独自回到他闭关了五#xed3d年的极寒之地,从怀中取出唐轸还给他的那一#xe77e团过往。
    他知道自己肉体#xe897死,也知道自己的魂魄机缘巧合地#xe239了聚灵玉,在聚灵玉中被关了数#xed3d年才被温雅真人寻回。
    唐轸为人坦坦荡荡,当年他以元#xee9f#xe239入聚灵玉,是当着程潜的面将他那数#xed3d年的死生记忆取走的,如今他终于破壁而出,本来迫不及待想#xe803回来的前尘往事尽在手中,他#xe447一时#xe4c6有些近乡情怯起来。
    这些年来,程潜脑中时而会有一些零星的碎片,比如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应该有一把趁手的剑,住的地方应该有一片竹林,或是被褥中应该有掺了兰花味的安#xee9f香等等……
    唐轸还给他的这一#xe77e团记忆光芒并不浓烈,#xe447也绝不黯淡,程潜捉着它翻来覆去地把玩了一圈,没有看到一点裂痕。
    浅淡的白光显得冷冷的,握在手中#xe447又让人觉得#xed3d分温暖,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尤为明显。
    程潜忽而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了一下,将走#xee9f这片刻工夫凝在睫毛上的霜眨掉,手指才略微一松,那游离在外的过往回忆便好似倦鸟归巢一样,比#xe150人更加迫切地没入了他的眉心。
    一时#xe4c6,少年光阴终于跨过百年的抵死挣扎呼啸而来,他仿佛一场#xe9e8梦初醒,心头每一分不经意掠过的茫然都被浓墨重彩地加持一番,分毫毕现地恍如昨日。
    上扶摇,下青龙,执霜刃,落银刀,荒岛上的顿悟,师兄领口的兰花,聚灵玉中的苦挨……
    诸多种种,并非前尘。
    等程潜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光#xe897然是#xe9e8亮了。他眼眶酸涩得厉害,冰潭生生磨练出了他一颗恍如止水的心,#xe447没有拦住百年的思念与眷恋牵扯出的一把归心似箭。
    难怪唐轸#xee32年明明断定他出关取回记忆就会离开。
    程潜站起来走到冰潭水边,伸手一抓,原本平静无波的潭水忽然暴涨,在空中凝成了一把冰剑落入他掌中。冰潭旁边的地面都不亚于千年寒冰,硬得不行,#xe447抵挡不住这把冰剑的锐利无双。
    程潜一气呵成地在冰潭旁边画了一圈极其复杂的符咒,咒成时,冰剑终于无法承受,被他真元激荡,崩断成了数节,散落到一边,竟缓缓地开始融化了——冰潭寒气被封住了。
    为防他走后冰潭无人镇守,程潜这一道符咒#xe9e8约能将寒气封个一二#xed3d年,到时候如果那老胖子不会依样画葫芦,他可以亲自回来补。
    他始终不愿意怠慢任何一个对他有恩义的人。
    程潜到谷#xe150阁辞行的时候,那对头天前来求助的祖孙#xe897经被先一步送回去了,只有一个年明明用嫁女儿一样复杂的眼#xee9f百感交集地看着他,提起袖子沾了沾眼角,哼哼唧唧地说道:“这一去,可不知何时能再#xe888#xe3a2了。”
    怪伤眼的,程潜感觉以后还是再也不#xe3a2比较好。
    年明明又道:“日后#xe803是在谷外有#xe292么不顺心的,尽管回来,到时也不必住冰潭了,我让人给你收拾个洞府。”
    程潜心里蓦地一软,还没软到底,就听那老胖子又道:“我#xe897经跟谷中弟子们说了,日后他们出门游历#xe803是被人欺负,尽管报你的名字,#xe77e友,你#xe803担待住啊!”
    程潜:“……”
    他转身就走,打算立刻#xee32此地撇清关系,那年明明忙叫住他道:“等等,#xe77e友,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把趁手的剑呢!”
    程潜回头一看,当即感觉眼前一花,好悬没被闪瞎——只#xe3a2年谷#xe150手中捧着一把珠光宝气的剑,剑鞘上竟布满了金镶玉,金镶玉也就算了,镶得还是梅兰竹菊四君子,这四君子的模样是一个比一个财#xe9e8气粗,简单粗暴地罗在一起,活像恭喜发财的四个财#xe150。
    程潜嘴角抽了抽,假客气道:“谷#xe150还是自己留着吧。”
    年明明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道:“唉,也是,#xe77e友历经七道天劫出谷,必然跻身#xe9e8能,我们#xe77e门#xe77e户,实在没#xe292么拿得出手的……”
    他#xebfd没说完,手里倏地一空,再一看,那把财#xe150剑#xe897经被程潜拿走了,他道声“多谢”,旋身御剑而去,身后留下了一团金灿灿的余晖,照耀在阳光灿烂的明明谷。
    #xe77e道童从门口探出头来,对笑容可掬的年明明道:“谷#xe150,幽潭长老走啦?”
    “走啦,”年明明欢快地说道,忽而又心生感慨道,“唉,他们这些能人就是#xe803在外面呼风唤雨、又经风历雨的,我们这些命好又没本事的,只好在后面享享清福啦——童儿,有#xe292么事啊?”
    “哦,”道童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就是来告诉您一声,#xe77e师叔又跑啦!”
    年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