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气而已,还请陶大夫行个方便。”
陶景言闻言倒意外,“小姐,有处不适?”
季筠一笑:“没甚大碍,不过是气血不足,有些不思茶饭而已。”
陶景言忖了忖,“如此,若季公子以为可,我明日便去府上为小姐诊一诊脉如何?毕竟是药三分毒,滋补的药材用到不适处也有害。”
话都说到此了,况且季筠也以为,此言不无道理,妹妹已是这般模样了,若吃药再吃出个好歹来,还了得?再说,妹妹和马家的亲事已定,就等迎娶进门了,即便让他陶景言瞧一瞧,当也瞧不出甚祸端来!遂,就这般定罢。
可惜这一回,季筠是着实失策了。
妹妹对和马家定亲,心里十足不乐意,季筠是知道的,而妹妹中意陶景言,季筠也不是不清楚,然而,为了妹妹今后的丰衣足食(至少三餐有肉,穿衣不愁),也为了自己能隔三差五喝上顿酒,季筠觉得,还是选择马家妥当!
事至此,大局本已在季筠掌控之中,然而,偏偏就是陶景言的这一回上门,令事生变!
时至今日,季筠依旧不知陶景言那日究竟施了何法,总之他离去后,妹妹就如何也不肯答应和马家大少爷的婚事了,甚至寻死觅活,定要教季筠退了马家的亲,还道甚“非陶景言不嫁”!甚连李婆也似中了陶景言的毒,非但不劝阻,还一道指摘季筠认钱不认人,要误了亲妹的终生!
季筠一时头痛,进退维谷。
而季小姐,自那日后却似换了个人,也不管甚底羞不羞了,就着瞧病的名义,隔三差五遣李婆去请陶景言,有两回,甚至亲自跑到医馆去!而之后李婆透露的一个口风,终于令季筠再也坐不住:妹妹,竟已起意和陶景言私奔!
这还了得?!
若是此事成了,那她与马家的婚约怎办?难不成要拿自己去给马家抵婚?果真这样,自己倒是无妨,就怕马家不乐意,到底还要讨回那些“见礼”,那可就。。。季筠叹了口气,那几样小物事,全换成米面鱼肉吃下肚了,到如今也吐不出啊!
季筠现在只能怪地下的爹娘,没给他多留个妹妹,否则当下就算跑了一个,还能剩一个,反正马家也没说要娶的是哪个不是。。。强买强卖又如何?在他马家铺子买肉,要按他马家的规矩来;在他陶家的医馆买药,得按他陶景言的规矩来;那要他季家的女子,为何不可照他季筠的规矩办?
规矩!这两字忽令季筠眼前一亮:对,就当如此!所谓始作俑者,陶景言这个恶人,不仅强买强卖,还使手段欲令他季家蒙羞!既这般,他季筠便也无妨回敬他一段有苦难言的姻缘,令他自食其果一回,方是大快人心!
主意打定,季筠当日就去了陶府。
陶景言倒是爽快,愿意不计前嫌,再遣人去季家提一回亲,并愿替季筠偿还马家的“见礼”。季筠犹还不满,又将聘礼数加到马家的三倍!陶景言竟也未出一个“不”字。
至此,这桩兜兜转转、好事多磨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
诸事顺遂,一个月后,季家就迎来了喜事,只是,原听说季家只有一位小姐,然大喜之日,却先后来了两拨迎亲队伍,且还皆顺顺当当娶走了新娘子。
后听那知情的说,先来的马家娶走的是大小姐,后来的陶家娶走的是季家的表小姐,总而言之,皆是他季家的人。
第3章 洞房
花园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挥舞柳枝鞭打一个比她高出几个头的男孩,嘴里叨念着“还我糖糕!”不远处的地上,果然滚落着两块雪白/粉嫩看去就滋味甚好的糖糕。
被打的人一动不动,尽管裸/露的脖子上已教扫过的柳枝划出了几道红痕,却未吭一声,不解释,也不求饶。
女孩儿打了一阵,或是累了,也或是觉无趣,终是停手,却又尚觉不甘,上去对男孩踢了两脚,喝令他趴下:她忽然想骑马了!让这个犯了错的人驮着她在这园里转一圈,想来当是很好玩。
男孩依旧不动,小女孩大怒,回身捡起跟不短的树枝,却没有再往男孩身上挥打,而是向他脸上捅去,一面叫嚷着:“戳瞎你!教你不长眼!”
男孩不能再听之任之,一面转脸躲闪,一面夺过树枝,然而或是用力过大,小女孩不提防向前一个猛冲,摔倒了,顿时大哭。闻声而来的老仆一巴掌将男孩甩在地上,抱起哭泣不止的小女孩哄劝着走远。
原地,男孩呆愣愣坐在地上,似乎对方才的事,还未回味过。
“阿言,你为甚坐在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眉清目秀的小人儿蹲下来,仔细瞧着他。“又挨打了?因为我妹妹?她还小,不懂讲理,你还是躲着她些。”看清了那人面上的红痕,小人儿即刻明白了原委,一面努力做着和事佬,一面拿出块白白嫩嫩如他自己一般的糖糕:“给你吃,莫气了。”
看着放到手心里的蜜糖糕,半天没出过声的人狠狠一甩手将东西扔出去,“谁稀罕你的东西?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季家人也尝尝受人欺凌的滋味!”
对着那张戾气横生的脸,季筠心头一个猛抽,醒了。
呵,原来是个梦。
眼前,是一张和梦里八成相似,只是稚气和戾气已教冷漠盖过的脸。
差点忘了,这是和陶景言的洞房。
没错,强买强卖,季筠将自己强卖到陶家来了!
今晚的陶景言,看去兴致极佳:暗藏了十多年的夙愿总算达成,自然开怀,也就自然多饮了两杯。不过,神志还算清明,季筠看他那波澜不惊的脸色就知道,他已猜透原委:好一出偷天换日!
然而,就算如此,季筠也并无甚好忧心的:以他名满顾城的陶大夫的傲气,自是不能让人知晓他受人戏弄,娶了个男妻的!遂,他绝不会大张旗鼓将自己如何,至多,是偷偷将自己驱赶出门,或是,留下当个奴仆使!纵然如此,季筠觉得,也无妨了:在陶府当个下人也不见得比他在外饥一顿饱一顿,四处混迹的日子更糟。
陶景言缓步踱到案前,拂袖熄灭了那对闪眼的红烛也是,这么大一对蜡烛,放在贫苦人家,省着些用都能扶持出个秀才举人了!
季筠当即肚子里就一通懊悔:早晓得陶景言这节省个性,自己躺下之前就该将这对蜡烛给灭了,那般新的一对蜡烛,原可以留着他下回成亲时再用!且如此一来,不定还令他对自己刮目几分,接下的事,也就好说了。
这么想着,不自禁抬眼偷瞄了下那人,见他不知何时已坐到桌前,手里端着茶盏正微微出神。
在想如何处置自己这个胆大妄为、骗财骗婚的卑鄙小人?季筠摸了摸鼻子,人之常情罢,说来也幸好遇上的是这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陶大夫,要是时运不济些,一个不巧上错轿子,被抬到东街去,不定现下就被那满脸横肉手狠心黑的马屠户给塞进了猪笼呢。。。
外面梆子声隐隐数下,夜已不浅。
季筠打了个呵欠,望了望几尺开外那个依旧暗自沉思之人,犹豫之后,顾虑终究还是输给了倦意这时辰了,先歇罢。反正自己又跑不了,甚么严刑酷罚不能待到明日?
轻咳一声,看准那道目光射过来,不偏不倚向里塞进一个笑容,满是谄媚,“陶大夫,天色不早,我就先歇了。”作势往床里一挪,又讨好般望向外,“给你留里面还是留外面?”
陶景言端茶盏的手倏地一震,旋即嘴唇似也随之抖了抖。
这一幕教季筠收在眼中,忽觉得陶景言没留胡子未免可惜,要不就方才那一抖,定然是威风凛凛!
“季筠!”陶景言整个晚上出的第一句话,这语气,似乎不怎么亲善。
季筠的心肝似乎携手抖了抖:季筠,不是季公子!看来今晚,有点难将息啊。。。
低头,伸出两个食指对戳了戳,又绕着转了两个圈圈,才小心翼翼抬头,试探般:“那个。。。你不想受叨扰,那我就回我家歇去罢。”一面屁股已挪到床沿,飞速套上鞋,一面道着“告辞”,人已向门边溜去。
“走可以,将聘礼还回来。”身后想起那人不带情绪的声音。
已溜到门口的人脚步一顿:聘礼?幸好自己还没动!原本今日这一出就是为了报复陶景言这个伪善人,顺带将妹妹拐上花轿,然也料知陶景言知晓实情后不会善罢甘休,遂而早有防备,将那三百两好好存在钱庄了,想来到时若如数退出,当是能罪减一等!
只是,陶景言当下开出的这条件,还真令季筠有些“受宠若惊”:他竟如此宽宏,只要退回聘礼就不追究?总觉不太似他平日的作风。不过,转回去想想,也不定是他以为自己败家败惯了,到手的钱财定然守不住,遂才随口出此一言,却不料这一回,乃是大大失策!
转回身,季公子难得挺直了腰杆,“那三百两,我明日一早就与你拿来,然而,你也须信守承诺,不能再加追究!”
那人转头,似如看怪物般看了他一眼,“三百两?孰人说是三百两?”
季筠当即一怔,脑中急速回忆起当日之景:王媒婆带着陶家的管家和两个家丁风风火火鬼鬼祟祟拿个箱子装着送过来的,三十锭白亮亮差点晃瞎他眼的大元宝,难道还有错?对了,还有字据呢,上可白纸黑字写明了“兹以白银三百两作聘礼”云云,都是自己亲手点收的,自不会错!
“就是三百两!我还留有字据呢!”底气十足。
陶景言慢悠悠喝了口茶,“字据?那你不妨拿出来再仔细瞧瞧。”
季筠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没有!忖了忖,“可能留在我家中何处了,待我回去与你寻来!”
“不必了!”,言落,陶景言已起身往书案走去,转回时,手上多了一张薄纸,“恰好我这里也留了一张,以备不时之需。”
接过字据,季筠匆匆瞄了眼,便面露喜色,指着那白纸黑字的“白银三百两”几个字,几乎要将它们戳到陶景言眼睛里头去,“陶大夫,你不会说你不识字罢?”
陶景言转头闪避过那只耀武扬威的手,“看后面!”
后面?季筠一愣,收回手扫了眼,果然后面还有几行小字,再一回忆,自己那张上貌似也有,只不过当时以为就是些“百年好合、秦晋交好”之类的吉言祝语,遂也未留心细看。当下经他一言,知事或存玄机,急忙读去,几是片刻间,脸色已由红转青。
若是一方悔婚,当以三倍之数退还聘礼!
那就是九百两!!季筠觉得眼前有点黑。
“只要你明日,哦,后日也无妨,或者,十日之内?总之,何时将那九百两送来,何时你就可离开,我保证永不再追究!”
大气慷慨的一番话,落在季筠的耳朵里,却另品出一番味道:明嘲暗讽、落井下石!
九百两!简直是说天书!他季筠现在,除了家里那几间破屋子,其他所有财产加起来,就三百两,多一文都没有!哦,可能这话也不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