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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2章 柳氏寿宴
    第942章 柳氏寿宴
    天光澄明如洗,正是人间好时节。
    昨夜骤雨初歇,归墟外海犹浸染着飒爽清气,咸涩海风裹挟着凉意徐徐吹拂。
    海水如绸缎涌动,倒映着穹天日光流云,云影徘徊处忽见群鸥掠水,雪翼振空之姿逗得鱼群逐影嬉波。
    在这岁月静好之际,一艘精美灵舟犁开琉璃海面,看似缓缓,实则飞速地朝远处航行。
    陈沐广袖迎风而立,身后两个孩童正趴在船舷,看碎琼般的浪沫在阳光下折射虹彩。
    “哥哥快看!”
    女童突然指着海面惊呼,但见群鳞跃波,银鱼摆尾时竟在浪尖凝出朵朵晶莹莲。
    石央佑安紧绷的肩膀终于松缓,伸手接住飘落的水滴,凉意沁入掌纹时,眼底阴霾也消融三分。
    这还是他们兄妹二人第一次看见浩瀚大海,妹妹新奇不已,不时大着胆子将小手探出结界,暂时忘却了其他烦恼之事。
    他不忍相阻,却也做不到如妹妹一般无忧无虑。
    他忽的看向前方的道人背影,暗忖道:“仙师曾言,待事了后,会为我和妹妹寻个安身之所……”
    “可与仙师相比,何处才能称得上好去处?”
    他确实机敏,只从些许细节上便断定陈沐必为上宗大能。
    若能拜入其门下,岂不是更好选择?
    最初之时他尚且思绪混乱,可眼下却清醒得很,自觉机会难得,不可错过……
    想到这,石央佑安行至陈沐近旁,跪下磕了个头,正声道:“仙师救命传道之恩,小童不知该如何报答,望仙师准小童执弟子礼,在座前服侍。”
    他不奢求能拜陈沐为师,哪怕只在其座下当个洒扫童子,也当能大有作为。
    陈沐微微一笑,又如何看不出男童所想?
    只是对他而言,自己的事情还处理不完,又岂会另有功夫留与旁人。
    他轻声纠正道:“你之道非贫道相传,而是你族供奉两万余年的圣使,莫要记错才是。”
    “至于在我座下修行,亦不是一个好选择,贫道玄关之阻尚余不少,正值游历九都之时,不宜带着尔等奔波。”
    “况且你二人尚未入道,当务之急,是寻个安稳去处,倒不需考虑太多。”
    闻得此言,石央佑安的脸皮有些泛红,自知自己的小心思都被陈沐看穿了去,忙拱手回道:“小童尽听仙师安排。”
    或是怕他生出不必要的忧虑,陈沐直言相告:“不必多虑,尔等去处我已有周全之策……”
    因牵涉羽族秘辛,两位稚子确不宜继续在归墟潜修,故而梁氏一脉便不再纳入考量。
    而碧落潮生阁虽为洞天福地,却非蒙童开悟之所。
    几经推敲,倒是初临此界时偶遇的柳氏宗族颇堪玩味。
    柳氏虽仅为金丹世家,却在江都府根基稳固,最是宜于韬光养晦。
    且这两个孩童命缠诸多因果,若柳氏能存青云之志悉心栽培,或可收获改易族运的莫大机缘。
    此举既能安置二子,又可偿还初入此界时柳氏的滴水之恩,实乃三全其美之策。
    眼下他唯一所虑,便是柳氏族长是否具此胆魄。
    若对方畏首畏尾不敢承接这般因果,自己亦不愿强人所难,届时唯有暂携二子同赴云游。
    陈沐远望归墟边上的万里白玉雷云,暗忖道:“成与不成,且看柳家主有无此等魄力了……”
    ……
    卯时之初,曙色未分,金赤二色尚未浸染穹苍,清晓云气便被疾驰之物惊破。
    “嗤——”
    “嗤——”
    江都府地界,柳氏族地南境,但见两道剑芒破空疾驰,后方四匹青鳞天马踏云而行,玄铁锁链拽着鎏金车辇碾过流云,远处的飞檐斗角、千年古柳愈发清晰。
    “总算是到了!”
    “连赶三日星夜,总算没误了吉时!”
    江都府天马门主黄大春自车帘中探出半个虎躯,绛紫锦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他反手捶了捶腰背,咂舌道:“憋煞老子也!这劳什子云车再坐下去,老子的胯骨都要生根了!”
    雕耳窗内忽地探出半截素手,绾着素髻的美妇人蹙着远山眉:
    “老爷糊涂!此番是赴柳氏老祖六百岁寿辰吉日,江都同道皆在,若再学那市井莽夫作态,叫各派真人如何看待我天马门?”
    黄大春摸着络腮胡讪笑两声。
    他本是贩马屠户得了机缘,向来厌烦这些仙家做派,但瞥见夫人身侧垂髫小儿仰着玉雪面容,终是挠着后颈缩回车中:“夫人教训的是,为夫省得轻重。”
    美妇人这才松了眉头,葱指将幼子襟前云纹理了又理。
    车帘垂落时,她望着丈夫背影幽幽道:“妾身倒不怕旁人闲话,只怕龙儿将来……”
    闻得此言,黄大春赶忙握紧妇人手,连连点头。
    美妇人这才露出笑意,眸光流转望向渐行渐近的柳氏族地,她好奇问道:“老爷,妾身记得江都府历来是大江阁与李氏双峰并峙,这柳氏又是何时冒出来的新贵?”
    天马门位于江都府极南之地,是以平时没怎么听说过柳氏名号,倒是大江阁、李氏两家听得多了,也就记下了。
    黄大春哼哼笑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柳氏一族之前也就是一个金丹宗族,平日里吹嘘传承久远,不逊色大江阁等宗,可一直无有元婴老祖,所以自是不显山露水。”
    “可近些年不一样,据传柳氏来了天大的运气,竟与碧落潮生阁的真传弟子扯上了联系,这不,柳老祖如今功成元婴,出关不久便得了大江阁、李氏两家的承认,互称道友……”
    “此次寿宴,估计也是柳氏有意为之,宣扬出浩大声势,好让我等知晓,从今往后这江都府的天,要变作三足鼎立了……”
    “原来如此。”
    美妇人缓缓点首:“我说这一路行来遇上诸多同道,原来还有这层深意。”
    黄大春见夫人明悟,颇有成就感,语气上扬道:“待会儿入了寿宴,夫人且看为夫眼色行事,那些世家的弯弯绕绕,自有为夫应付。”
    说话间,柳氏族地已至,他们下了车辇,便和周围同来祝寿的同道们一并进了府城之中。
    只是青石大道虽可容八驾并驰,却难承上千修士共赴之盛。
    抬眼一扫,便见飞檐斗拱间尽是玄门中人。
    修士们或三五一簇执礼寒暄,或七八成群论道谈玄,间或有“柳真人”、“上宗真君”等只言片语随风入耳,倒显得各家消息殊途同归。
    而这个时候可没人敢在此间冲撞,毕竟随手掷符,指不定便惊动某派宗师,甚至可能还会招惹到大人物。
    且不看他堂堂天马门门主,有着筑基后期之修为,不还是老老实实的沿着队伍一点点儿往里靠近么?
    “龙盘虎踞”,那是一点儿也不开玩笑。
    当然,江都府人杰地灵,也不是什么人都像他们这般“排队”进入。
    像大江阁、李氏等宗族,早有柳氏族人候着相迎……
    辰时未至,八丈宽的府门前已围得水泄不通。
    虬髯环眼的柳家二爷忙前忙后,望着八丈府门犹嫌太窄,不由起了性子,正要大手一挥做出“自拆自家门”的乐事之时,忽听唱名声响起。
    “江都李氏到——”
    随着这声悠长唱喏荡开,原本摩肩接踵的府门前骤然如潮水般迅速分出一条通路。
    众人慌忙避让间衣袖相擦,直将后方修士逼退数步,青砖地面竟生生碾出数道浅痕。
    黄大春恰在其中,堪堪随人流挪移至此。
    见前方修士踉跄倒退,当即气沉丹田,筑基后期的浑厚法力自足底贯入地面,生生在汹涌人潮中为妻儿辟出一方清净之地。
    那倒退修士猝不及防,衣袍翻卷间连退七步方止,青玉冠带已歪斜过半。
    “兀那莽汉为何不退!”
    修士扶冠厉喝,面皮涨如猪肝。
    四周隐有嗤笑传来,更激得他颈间青筋暴起。
    黄大春铜铃般的虎目圆睁:“某家循规而行,何曾阻人道路?”
    他声若洪钟震得近处修士耳膜嗡鸣。
    那修士被他周身鼓荡的真元惊得瞳孔微缩,却瞥见府门处执戟侍卫,胆气复壮三分,冷笑道:“山野匹夫也敢妄称修士,柳真人府前岂容你这等粗鄙之人……”
    黄大春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抓。
    可也就在这时,素钗美妇脸色难看的将他拦了下来,摇了摇头。
    那修士踉跄避开,趁机闪入人群,犹自回头讥讽:“莽夫就是莽夫。”
    黄大春几乎气炸,可碍于此处规矩以及亲眷示意,也只能愤愤垂下眼帘,只觉憋屈的难受……
    而在人群退让出的通道间,身着玄色云纹袍的方颌男子昂首阔步,身后数名年轻子弟垂手随行。
    此人周身灵息流转如江河奔涌,举手投足皆透出金丹大圆满的浑厚气象,赫然是李氏宗族大房掌事李空洪,亦是李家元婴老祖最为器重的嫡子。
    此番派他前来贺寿,足见李氏诚意之重。
    “哈哈哈!”
    虬髯汉子见状收起破门之念,震声长笑着迎上前去:“李兄亲临寒舍,柳某有失远迎……”
    话音未落,李空洪已轻拂广袖打断道:“我等本是贺寿之客,岂有反要主家相迎的道理?”
    说着从袖中取出鎏金拜匣递上:“柳兄何必拘泥虚礼。”
    几句寒暄后,虬髯汉子亲自引着李氏族众转入内府。
    围观众人虽眼热不已,却都识趣地收敛声息,规规矩矩在朱漆大门外列队等候。
    李氏之后,又来了一行袍服统一的宽袍道士。
    “大江阁阁主吴连舟!”
    “铁秤真人,那是枯荣观掌门人!”
    “漱玉宫沈岱秋、清微门崔丹师,他们旁边那人难道是枕流君?听说其卧于青石听泉百年悟道,久不出世,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
    这些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都巨擘,此刻竟因柳氏新晋元婴的威势齐聚一堂。
    门庭外修士们呼吸急促,若非借着祝寿机缘,恐怕毕生都难窥此等仙门盛景。
    “咦?那位是?”
    人群中忽地响起一声惊疑的低呼,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位素袍道人踏着云履款款而来。
    此人周身素净无华,唯有一支白玉簪绾住乌发,可偏是这般清简装束,教在场众人好似恍惚望见了餐霞饮露的谪仙人。
    原本嘈杂的门口霎时鸦雀无声,那些个修士虽辨不出道人深浅,但单是这飘然出尘的气度,便已压过了他们平生所见的各路大能。
    “这是何方仙门的高士?”
    “瞧着倒是年轻的很……”
    在素袍道人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童。
    男童还算不错,一板一眼随行,目不斜视,并不因周围人围观而胆怯,而那个女童就要露怯的多,紧紧握住身旁男童的衣角,不敢抬头。
    而先前李氏入府时还需唱礼官开道,此刻道人每行一步,围观者便如退潮般自行让出丈余,这般威仪,竟比世家大族更甚三分。
    那名适才呵斥黄大春的青冠修士同样在其中,早早让开身形,稍稍躬身面露笑意。
    而等道人身影掠过,他这才一收谄态,或许是察觉到黄大春的视线,还特地回首冷嗤一句:“粗鄙之徒……”
    黄大春指节爆响,胸中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身形暴起揪住对方衣襟,正要发作时,忽闻夫人颤声急唤:“龙儿!”
    他心头猛然抽紧,再顾不得教训此人,急急望去,只见稚子竟已穿过人群,如幼鹿般挡在女童身前。
    他脊背霎时沁出冷汗。
    那素袍道人虽不知深浅,但只凭那气度又岂是凡俗之辈?
    他忙甩开青冠修士,一面朝发妻使眼色,一面向道人深躬告罪:“犬子年幼无知,冲撞道长……”
    他话未说完,便见素袍道人脚下一停,衣袂轻旋转过身来,饶有意思的看向后方。
    他顺着视线看去,便见自己的儿子满脸微笑,正将裹着彩纸的饴递到女童掌心:“爹爹说,甜甜的就不怕了……”
    闻得此言,黄大春一时哭笑不得,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连连朝美妇人使着眼色。
    青冠修士这时寻到机会,一脸激动的喝道:“哪来的冒昧之徒,还不快快滚出去?!”
    此言一出,素钗美妇脸色一时煞白……
    府门之处,柳家二爷将贵客送进内府后便又回到此处,正打量着要不要将大门拆掉之际,忽然听见动静,忙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嚷什么呢?”
    青冠修士眸光顿时一亮,上赶着凑近道:“柳二爷,是有人失礼冒昧,肆意妄为,在下替二爷维持一番……”
    青冠修士深施一礼,本有意谄媚,却发现柳二爷瞳孔一震,呆呆望着那素袍道人,一向口齿伶俐的他结巴道:“陈……陈前辈?”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