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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石现银
    醴泉县甘北馆的槐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张仪騫蹲在驛站马槽旁,举著火摺子研究青石上的银箔。黄耳突然齜牙低吼,衝著檐角灯笼狂吠——那盏写著“驛”字的素纱灯,竟渗出暗红血渍。
    “秦叔快看!”少年话音未落,灯笼“啪”地炸开,漫天纸屑里飞出只血蝙蝠。顏真卿剑指当空一划,浩然正气凝成金字將蝙蝠钉在樑柱上,细看竟是张染血的度牒。
    李宓醉眼惺忪地晃著酒葫芦:“这不是大慈恩寺的...”话到半截突然噎住。他分明看见血渍下的戒坛司印,正是三日前在杨国忠別院见过的样式,那日鲜于仲通送来十车“供奉”,箱底压著的便是这般盖了佛印的度牒。
    秦劲翻动六壬盘,铜勺在“惊门”与“死门”间摇摆:“寅时三刻,阴气最盛处。”突然指向驛站后院枯井,“当年修这驛站时,井里淹死过三个石匠。”
    眾人举著火把来到井边,却见林晴儿正蹲在井沿餵铜钱蟒喝水。月光照在少女緋色襦裙上,二百零八枚开元通宝叮咚作响。
    “书呆子快来!”她扬手甩出铜钱阵,“井壁苔蘚有被铁器刮过的痕跡,还有...”突然红著脸跺脚,“你、你把外袍繫紧些!”
    张仪騫慌忙按住松垮的衣襟,腰间蹀躞带却“咔嗒”弹开。顏真卿赠的靛青袍子顺著精壮身躯滑落,露出半截绣著靺鞨图腾的訶子——那是车净尘亲手缝的护身符。
    “非礼勿视!”陇客扑棱著落在井栏,嘴里还叼著半块胡麻饼。
    秦劲憋著笑拋来根麻绳:“大侄子先下去探探?”话音未落,张仪騫已抓著井绳滑入黑暗。井水寒彻骨髓,他指尖燃起三昧真火照明,突然摸到井壁某处凸起——竟是枚嵌著银丝的铆钉。
    “顏县尉!”少年仰头高喊,“井壁有夹层!”话音未落,整口井突然剧烈震动。林晴儿的铜钱蟒猛然绷直,將人拽出井口的瞬间,井底轰然塌陷,露出个丈许见方的密室。
    顏真卿手持《多宝塔碑》拓本率先跃入,浩然正气化作金光照亮四壁。密室里整整齐齐码著五十口木箱,掀开箱盖却是满满当当的青石。最诡异的是每块石头上都贴著银箔,在火光中泛著森森冷意。
    “好个波斯幻术。”秦劲捡起银箔嗅了嗅,”大食鱼胶混著于闐铅粉。”他突然用指甲刮开木箱底板,“看这叠箱机关,是粟特人的手艺。”
    张仪騫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陶土小人:”昨夜七鼠掉落的物件,上面沾著益州松烟墨味道。”他將小人递给顏真卿,“和户部批文用的贡墨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驛站外突然传来急促马蹄声。杨国忠带著金吾卫破门而入,马鞭直指张仪騫:“大胆狂徒!竟敢毁坏证据!”他身后跟著个戴帷帽的女子,怀中白猫碧瞳如鬼火。
    林晴儿突然扯了扯张仪騫衣袖:“书呆子,那女人腰间掛著鎏金香球——和遁地鼠掉落的陶土小人上嵌的鎏金片一模一样!”
    杨国忠甩动镶金马鞭,亮出鎏金鱼符:“本官奉御史台协查令,督办同州賑银失窃案!“
    顏真卿上前半步,玄色官靴踏碎满地月光:“杨县尉的新平郡在陇右道,何时兼了京畿巡察?”
    “顏清臣好大的官威!”帷帽女子突然轻笑,怀中白猫碧瞳竖成细线,“三日前驪山望仙台夜宴,寿王殿下亲点我杨家协理祥瑞...呀!”她突然掩口,腕间金镶玉鐲叮咚作响——正是虢国夫人去年重阳戴过的款式。
    秦劲用六壬盘挡住要衝出去的张仪騫,压低声音道:“看见那鱼符编號没有?丙字十七號,御史台本月刚补发的临时巡察使凭证。这廝定是走了寿王府的门路...”
    “可白鸚鵡明明是车姨养的!”林晴儿气得铜钱蟒哗啦作响,被张仪騫一把按住。张仪騫肌肉賁张的胳膊上青筋暴起,辩机残魂在识海里急诵《楞严经》压制妖血。
    杨国忠突然甩出卷黄麻纸:“甘北驛丞已招供,尔等用靺鞨妖术盗换官银!”纸卷迎风展开,血红指印赫然压著张仪騫的萨满纹样——正是昨夜遁地鼠偷走的肚兜图腾!
    “放屁!”张仪騫脱口而出,“我娘绣的狼头图腾分明是...”他突然卡住,因为秦劲正用脚踩住他的脚背。
    秦劲嘿嘿笑著踱步上前:“杨明府有所不知,这靺鞨纹是云阳县衙核发的猎户符,去年韩县令亲自盖的官印。”说著从怀里摸出块木牌,“您看,连编號都对得上。”
    杨国忠脸色骤变,帷帽女子突然甩出三枚银针,白鸚鵡尖啸著俯衝下来,钢爪“当”地击飞暗器。
    “陇客!”张仪騫吹响口哨,“叼他发冠!”
    翠羽鸚鵡闪电般掠过,杨国忠头顶进贤冠应声而飞。十二旒玉珠哗啦啦散落,露出底下寸草不生的脑门。金吾卫们拼命抿嘴,肩膀抖得像筛糠。
    “哎呀呀,杨县尉这戒疤...”李宓佯装醉態凑近,“莫不是在大慈恩寺掛过单?”
    林晴儿突然指著密室惊叫:“银箔在褪色!”
    眾人回头望去,青石上的银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捲曲剥落。秦劲一个箭步衝过去,沾著唾沫往箱底抹:“松烟墨遇潮显形!”
    褪色的银箔下,赫然露出“开元二十八年八月,太府寺铸”的硃砂印。顏真卿抓起块青石掂了掂:“比官银轻三銖,是剑南道的锡铅矿。”
    “好个偷梁换柱!”秦劲拍腿大笑,“先往银鋌裹铅粉贴银箔,等押运队验完货,趁著在驛站换马调包成青石。三个月后银箔脱落,正好推到波斯幻术上!”
    张仪騫突然抓起陶土小人:“你们闻,这墨味和户部批文用的益州贡墨一模一样!”他转向顏真卿,“我记得《唐六典》说过,太府寺公文必须用益州松烟...”
    话没说完,杨国忠突然暴喝:“妖人还敢狡辩!来人,把这些...”他突然噎住,因为白鸚鵡正站在他头顶,尖喙离天灵盖只有半寸。
    “杨县尉。”顏真卿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官袍,“按《巡察使章程》,您需在七日內將案牘呈送御史台。”他突然逼近半步,“不知丙字十七號鱼符的墨敕,此刻在何处?”
    夜风卷著枯叶掠过庭院,杨国忠的禿脑门渗出冷汗。突然,密室深处传来“咔嗒”轻响,五十口木箱的底板同时弹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大食玫瑰锁,锁孔形似西域商队常用的星月纹。
    “哟呵!”秦劲眼睛发亮,“粟特人的叠箱术!”他搓著手转向张仪騫,“大侄子,要不要跟叔打个赌?我能用六壬盘算出开锁顺序...”
    “我来。”林晴儿突然甩出铜钱蟒,二百零八枚开元通宝叮叮噹噹嵌进锁孔,“阿爷说过,大食锁最讲星象对应。”她指尖轻抚铜钱,突然狡黠一笑,“书呆子,借点血用用!”
    张仪騫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被划破。血珠滴在铜钱阵上,星月锁突然“咔咔”转动,青石板轰然移开,露出底下真正的官银箱——箱盖火漆印赫然是“太府寺少府监”!
    杨国忠突然瘫坐在地,帷帽女子转身欲逃,被黄耳一个虎扑按在泥里。白猫尖叫著窜上屋顶,尾巴毛炸成鸡毛掸子。
    “劳烦杨县尉解释下。”顏真卿抚摸著官银箱上的火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