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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庆功宴与女儿事(一)
    醴泉县城隍庙里飘著烤羊肉的香气,十来个不良人弟兄围著篝火席地而坐。青石板上散落著啃光的羊骨,三勒浆酒罈在胡床下滚来滚去。张仪騫瘫在葡萄架下的熊皮褥子上,举著冷掉的毕罗朝赵老六喊:“您老跳的是突厥旋舞还是醉虾蹦躂?”
    “小郎君这就是不懂了......”独眼汉子反穿著羊皮袄,腰间的铜銙叮噹乱响,“当年某在安西都护府,靠这舞姿迷倒过粟特商队的女萨宝!”说著猛灌一口酒,踩著《轮台曲》的调子转圈,活像只炸毛的猞猁。
    钱老七晃著嵌螺鈿的酒葫芦凑过来,络腮鬍上沾满粟米酒:“张小郎那个『狼神显灵』的戏法真绝了!今早西市那帮胡商把狼牙供在祆祠里,连波斯拜火教的老祭司都来行抚胸礼!”
    张仪騫懒洋洋举起青铜豸镇墓兽,小兽张嘴吐出半截羊肋骨:“要说绝还得是这吃货——要不是它连夜把真狼牙调包,赵叔裤襠里藏的羊骨早露馅了!”
    “放屁!老子分明藏在......”赵老六的醉骂被鬨笑声打断,几个不良人用突厥语唱起草原小调,惊得芭蕉叶下的铜钱蟒缩成金饼。
    眾人正闹得欢,林晴儿抱著绣金线的隱囊(唐代靠垫)缩在芭蕉叶下,脸色有些苍白,她突然揪住张仪騫的蹀躞带,声音带著几分焦急:“书呆子,陪我去趟茅房......”
    张仪騫这才发现,她鹅黄襦裙下渗出点点猩红,双丫髻上的银蝶髮簪也颤个不停。
    “茅房在西南角......”张仪騫话没说完,识海里炸开悟空残魂的怪笑:“夯货!没见丫头来月信了?”
    张仪騫这才反应过来,“噌”地一下蹦起,慌乱中撞翻了酒壶,西域传来的玻璃器碎成八瓣。
    他心急火燎地拽住路过的络腮汉子秦劲,指著林晴儿裙摆,紧张得结巴起来:“血、血、血!晴丫头受伤了!”
    秦劲的酒葫芦“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揪著张仪騫耳朵,又好气又好笑地低吼:“喊什么喊!《千金方》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女儿家的事也敢满院子嚷嚷!”
    说完,他转头换上慈祥笑脸,轻轻摸著林晴儿的双丫髻安抚道:“晴儿別怕,叔带你去见个人。”
    张仪騫和林晴儿跟著秦劲来到城中內河边的一处小院,小院里穿藕荷色半臂的翠娘正倚门嗑南瓜子,看到秦劲带著林晴儿匆匆赶来,她丹凤眼一挑,打趣道:“哟,秦大哥可是三月没踏过我家门槛了,这俊丫头......”
    秦劲顾不上和她寒暄,急忙把林晴儿往前推,焦急地说:“翠娘救命!这娃父母走得早,没人教她......”
    话没说完就被翠娘拽进內室,波斯绒毯“唰”地落下,隔断了外间的视线。
    张仪騫蹲在廊下逗弄狸猫,耳朵却不自觉地竖起来,听到屋內传来翠娘的声音:“这叫月事带,得用细葛布裹草木灰,七日一换......”
    张仪騫的耳尖瞬间红透,他又羞又窘,手忙脚乱地摸出靺鞨萨满面具扣在脸上。
    此时,他识海里也是热闹非凡,悟空残魂翘著腿啃桃,满不在乎地说:“当年七仙女在蟠桃园沐浴,老孙可没你这般扭捏!”
    辩机半魂则赶忙结禪定印,口中念著:“色即是空......”可还没念完,就被悟空的妖气冲得虚影摇晃。
    正说著,钱老七喊张仪騫回城隍庙继续喝酒。
    ......
    秦劲带著张仪騫和林晴儿匆匆离开后,这边县衙后园里的不良人们可没閒著。
    赵老六举著鎏金银壶,已经醉得满脸通红,看到张仪騫回来,立马扯著嗓子高喊:“张小郎立这么大功,咱得带他见见世面!”
    十几个同样醉醺醺的不良人轰然叫好,一拥而上,架起张仪騫就往城隍庙跑。
    张仪騫心里一惊,拼命扒著枯井沿死活不鬆手,慌乱中,蹀躞带上的算袋都刮落井中,他焦急地大喊:“《唐律疏议》卷二十六说官吏宿娼杖六十!我还没行冠礼......”
    钱老七却不由分说地掰开他手指,一脸坏笑地说:“平康坊的胡姬跳拓枝舞时,腰肢比曲江池的柳枝还软!”
    说完,眾人就把张仪騫往井里一推,剎那间,枯井腾起紫雾——竟是通往长安的缩地阵。
    ......
    这边翠娘刚捏著银针从內室转出,发现张仪騫不在,不禁微微蹙眉道:“那群浑人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林晴儿穿著新裁的月白纱裙跑出来,手里捏著绣牡丹的月事带,疑惑地问:“翠姨,他们去哪了?”
    秦劲盯著灶上咕嘟冒泡的羊肉汤,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拍案而起,大骂道:“赵老六这混球!”嚇得铜钱蟒钻进灶膛,带出几点火星。
    他心急如焚地说:“张小郎要被他们带坏了!”
    翠娘却不慌不忙,指尖转著药杵,轻轻笑道:“急什么?让那小子开开眼也好。”
    说著,她將晒乾的益母草塞进香囊,又对林晴儿说:“倒是晴儿该学学认草药了——总不能用草木灰凑合一辈子。”
    与此同时,城隍庙这边的枯井突然紫光大盛,伴著不良人鬼哭狼嚎的回声。
    林晴儿跟著秦劲进到城隍庙里,她听到声音耳垂红得滴血,找了一圈没见著人,突然指著井口,又惊又急地尖叫:“秦叔快看!”
    只见井中浮出半截酒葫芦,葫芦肚上用突厥文刻著“赵”字。
    秦劲一看,抄起横刀就往门外冲,愤怒地大喊:“这群杀才!居然动用白骨缩地阵,张小郎要被他们带进教坊司了!”
    “且慢!”翠娘眼疾手快,甩出银针钉住他衣摆,然后拋来一个小瓷瓶,叮嘱道:“带著这个——要是张小郎喝多了,用葛解酲汤灌他!”
    月色下,秦劲络腮汉子狂奔的身影惊起夜鸦,县衙屋脊上的鴟吻(唐代建筑装饰)在雾中若隱若现。林晴儿攥著药瓶倚门而立,芭蕉叶上的夜露“啪嗒”滴在绣鞋上,她满心担忧地望著秦劲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