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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帝王教科书
    毛驤的身影,像一滴墨,无声地融入了坤寧宫外的阴影里。
    他一走,殿內那股子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才稍稍散去了一些。
    张狗儿一家三口,还处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之中。
    从地狱的烂泥,到九重天上的云端,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种转变,让他们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朱標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那团火,仍在燃烧,却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多了一丝沉甸甸的责任。
    他转身,重新面对张家三口,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你们先不要怕。”
    他看著那个瘦弱的女孩,想了想,回头对一个宫女说道:“去,取些糕点和热茶来。”
    然后,他又对张狗er说:“孤已经命人去为你们收拾宅邸,今晚便可入住。”
    “你们的田契地契,还有安人和县君的誥命文书,三日之內,会一併送到你们府上。”
    “国子监那边,孤也会亲自去打点,你安心调养身体,过几日再去报到便可。”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事无巨细。
    再不是那个只会空谈仁义,面对疾苦却束手无策的太子了。
    张狗儿的母亲,那位麻木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终於流下了两行热泪,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对著朱標,不停地弯腰。
    朱元璋在龙椅上看著这一幕,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阵舒坦。
    【可以啊太子爷,这就上手了。】
    【光会杀人不行,还得会安抚人心,这才叫帝王之术。】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老朱这堂课,直接把太子爷从青铜带上了王者,属於是金牌讲师了。】
    朱元璋听著大孙这没头没脑的顺口溜,嘴角抽了抽,不过心里是真高兴。
    標儿这块璞玉,今天,算是被他亲手开了刃了。
    ……
    应天府,御史大夫陈寧府。
    陈寧刚从一个同僚家赴宴回来,喝得微醺,正由美貌的侍妾扶著,哼著小曲往內院走。
    他这几天心里一直不踏实,但今天,胡相爷派人传话,说陛下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了,让他稍安勿躁。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恢復了往日的做派。
    “相爷就是相爷,天塌下来,有他顶著,怕什么。”
    他捏了一把侍妾的脸蛋,淫笑著。
    “等过了这阵风头,看我怎么参那个暴昭一本,一个酷吏,也敢在江南翻天?!”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巨响,他家那扇价值百金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巨木,硬生生给撞开了。
    木屑纷飞,门房的惨叫声只响了一下就戛然而止。
    陈寧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谁!谁敢在老夫府上撒野!”
    他厉声喝道,还端著御史大夫的架子。
    回答他的,是一片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群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壮汉,如同地狱里涌出的恶鬼,瞬间衝散了他家的家丁护院。
    为首一人,面容冷峻,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驤。
    “陈寧。”
    毛驤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奉旨,查抄陈府,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陈寧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奉旨?
    奉谁的旨?
    他下意识地想呵斥,想质问,想搬出朝廷法度。
    可当他看到毛驤身后那些锦衣卫,像狼一样扑向他府里的各个角落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到,一个锦衣卫一脚踹开他书房的门,从他最喜欢的砚台下面,撬开了一块地砖。
    他看到,另一个锦衣卫,直接衝进他的臥房,一刀劈开了他的床板。
    “大人!找到了!”
    一个校尉兴奋地高喊著,从床板的夹层里,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箱子被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本本码放整齐的帐册。
    还有一叠,是来自江南各地的,“冰敬”“炭敬”的帖子。
    毛驤拿起一本帐册,隨手翻了翻,冷笑一声。
    “陈大人,你在京郊藏了三百亩地,咱家怎么不知道啊?”
    陈寧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不……不是的……这是污衊!是栽赃!”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著。
    “你们……你们这是无法无天!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子!”
    毛驤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见陛下?”
    “可以啊。”
    他一挥手。
    “拖走!”
    “陛下有旨,御史大夫陈寧,为虎作倀,贪赃枉法。著,凌迟处死!”
    “凌……凌迟?!”
    陈寧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他裤襠一热,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华贵的官袍。
    他被两个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冤枉啊!相爷救我!相爷……”
    声音,在被拖出府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
    御史中丞涂节的府邸,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当锦衣卫从他家后院的假山里,挖出三大箱金条和一箱珠宝的时候。
    这位昨天还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痛斥暴昭“与民爭利”的御史中丞,当场就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
    可惜,没人会让他这么舒服的死去。
    一桶冷水泼醒,直接上了枷锁,押赴詔狱。
    等待他的,將是和陈寧一样的下场。
    两座高官府邸,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被抄了个底朝天。
    锦衣卫的凶名,在沉寂了片刻之后,以一种更加酷烈,更加血腥的方式,再次笼罩了整个应天府。
    所有官员,人人自危。
    ……
    胡惟庸府。
    书房里。
    胡惟庸静静地听著管家的匯报,面无表情。
    当他听到陈寧和涂节,都是以“凌迟”论处时,端著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茶水溅出,烫到了手背,他却恍若未觉。
    “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
    应天府的官场,要地震了。
    不,是已经被震塌了。
    皇帝这一手,太狠了。
    他不是在查案。
    他是在杀人。
    杀鸡儆猴?
    不,陈寧和涂节不是鸡,他们是猴。
    皇帝是在杀猴,来儆他这只还没被抓住的,最大的猴子。
    胡惟庸的后背,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终於明白了。
    皇帝根本就没打算跟他玩什么权谋之术,也没打算跟他讲什么证据法理。
    从他掀桌子的那一刻起,规则就已经变了。
    现在的规则就是,皇帝认为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他想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他感觉到,那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收紧到了他的脖子上,让他无法呼吸。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窗欞。
    他经营了一生,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权势堡垒,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原来,只是一座沙堡。
    浪头一来,就散了。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