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八年,六月。
    金陵城已入浅夏,午后的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
    奉天殿內,冰块散发著丝丝凉意,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沉闷。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前摊开的是一部已经修改了无数遍的《皇明祖训》。
    他老了,眼皮耷拉著,握著硃笔的手也有些颤抖。
    他想在这最后的岁月里,为子孙后代,尤其是为他那个仁厚的皇太孙。
    再扎紧一道篱笆。
    殿下的朝会早已结束,但几个核心的內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依然侍立在侧。
    陪著老皇帝耗著。
    谁都知道,老皇帝的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政务上。
    而在身后那张龙椅的传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寂静。
    一名身著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手捧著一个火漆密封的木匣,快步冲入殿內。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琼州府八百里加急军情!”
    朱元璋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射出一道精光。
    他缓缓抬了抬手,一旁侍立的太监立刻小跑下。
    接过木匣,呈了上来。
    太监用小刀撬开火漆,取出里面的奏本。
    展开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只看了一眼,呼吸便陡然粗重起来。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安南国,於五月十三,遣兵三千,犯我琼州西南沿海,屠我村庄三座,戮我大明子民三百一十二人……”
    “混帐!”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在空旷的大殿內迴荡。
    朱元璋一把抓起那份奏本,狠狠地砸在了金砖地上。
    奏本弹起,又无力地散落开来。
    “一群不知死活的蛮夷!一群餵不熟的白眼狼!朕当年看他们可怜,將他们列为不征之国,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老皇帝撑著龙椅的扶手,猛的站了起来,因为愤怒,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
    殿下的文武大臣们全都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欺负到我朱家门上来了!杀我大明的百姓!他们以为朕老了,提不动刀了吗!”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殿下,最后落在了兵部尚书茹瑺的身上。
    “茹瑺!”
    “臣在!”
    茹瑺嚇得一个激灵。
    “传朕旨意!”
    朱元璋的声音带著刺骨的杀意,“琼王朱桂既已在琼州,就让他给朕打!朕给他三个月的时间!朕要安南国王的人头!朕要把他人头掛在金陵城的城楼上,让天下人都看看,犯我大明的下场!”
    皇帝的怒火,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惊胆战。
    然而,旨意一下,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
    吏部尚书詹徽硬著头皮出列,叩首道:“陛下息怒!我大明主力大军,尚在北平一线,防备蒙元残部。”
    “若此时在南疆再开战端,恐陷入两线作战之窘境,於国力消耗甚大,还请陛下三思!”
    “是啊陛下……”
    户部尚书赵勉也跟著附和,“南疆多瘴气,用兵不易,粮草转运更是耗费巨大。况且,此事或有误会,不如先遣使问责,若安南国主能交出凶手,赔礼道歉,或可免去一场刀兵之祸。”
    一群文官纷纷开口,无非是劝皇帝息怒,不要轻易动武。
    朱元璋听得心头火起,正要发作。
    都察院左都御史黄淮却突然出列,他的问题,插向了另一个方向。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黄淮躬身道:“琼王殿下奉旨出海,开拓疆土,按理应在遥远的海外。为何安南国五月十三日犯边,他的奏报六月初便能抵达京城?”
    “这消息传递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而且,他又是如何恰好就在琼州府的?”
    此话一出,大殿內的气氛瞬间变了。
    之前还只是关於战与和的爭论。
    黄淮却直接將矛头指向了朱桂本人。
    立刻有言官跟进:“陛下,周大人所言极是!此事疑点重重,说不定是琼王殿下为了邀功,谎报军情,意图擅开边衅!”
    “请陛下將那信使拿下,严加审问!”
    那名送信的锦衣卫指挥同知闻言,嚇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解释:“陛下明鑑!小人不敢谎报!琼王殿下確已率船队返回,本欲回京復命,途经南洋时,恰逢安南突袭,殿下为保境安民,这才被迫滯留琼州,发兵自卫!”
    “好一个被迫滯留……”
    黄淮抓住了话柄,冷笑一声,再次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陛下!藩王无詔,不得离其封地。”
    “琼王殿下既已返回大明海疆,为何不第一时间回朝復命,反而带著一支庞大的船队,滯留在海防要衝琼州府?”
    “他意欲何为?”
    “琼王殿下在海外数年,招兵买马,聚敛財富,其势力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拥兵自重,盘踞琼州,朝廷政令不行於其地。”
    “此乃国中之国,心腹大患!”
    黄淮猛的撩起官袍,对著龙椅重重叩首,声泪俱下:“臣,恳请陛下,为江山社稷计,立即下旨,召琼王殿下即刻回京!”
    “收回其兵权,將其麾下军队尽数解散,分派各地卫所!”
    “否则,尾大不掉,后患无穷啊!”
    “臣等,附议!请陛下召琼王回京!”
    以黄淮为首,大半个朝堂的文官,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什么安南国。
    他们怕的,是朱桂这个手握重兵,財力雄厚,又功勋卓著的藩王。
    这样一个藩王,对他们这些文官而言,对未来那位仁善的皇太孙而言。
    是比任何外敌都可怕的威胁。
    朱元璋站在御阶之上,看著底下跪著的群臣,脸上的怒气一点点褪去!
    他缓缓坐回了龙椅,一言不发。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老皇帝的目光,越过群臣,仿佛看到了侍立在不远处的皇太孙朱允炆。
    他看到了允炆那张仁厚却又带著一丝不安的脸。
    他想起了自己这个十三子。
    那个最像自己的儿子,不但有自己的狠辣,更有自己所不具备的眼光和手段。
    他送回来的人,让大明的百姓免了徭役。
    他送回来的祥瑞,或许真能让天下再无饥饉。
    他送回来的黄金,更是充实了自己那空虚的內库。
    可也正是因为他太能干,太强大了。
    强大到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
    今天,他能一声令下,让蓝玉带著两万大军去打安南。
    明天,他是不是就能带著二十万大军。
    从琼州府打到金陵城?
    自己还活著,能镇得住他。
    可等自己闭了眼,允炆这孩子,镇得住他这位手握利刃的叔叔吗?
    朱元璋闭上了眼睛,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
    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著。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殿下所有人的心头。
    良久,良久。
    敲击声停了。
    朱元璋睁开了眼,声音疲惫!
    “传朕旨意。”
    “安南小国,背信弃义,侵我疆土,杀我子民,天地不容。著镇守云南西平侯沐春,即刻点兵十万,征討不臣。”
    “朕给他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后,朕要在金陵城,见到安南国王的项上人头!”
    这道旨意,让群臣都愣住了。
    皇帝竟然没有让琼王出兵,而是改派了远在云南的沐春。
    西平侯沐春,是开国功臣,义子沐英的次子。
    沐家世代镇守云南,对西南地理、战事了如指掌。
    忠心更是毋庸置疑。
    由他出兵,合情合理。
    但这道旨意,也等於是否决了朱桂的出兵之举。
    “退朝。”
    老皇帝摆了摆手,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两名太监连忙上前,搀扶著他,缓缓向后殿走去。
    那佝僂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无比的萧索。
    ...
    洪武二十八年,七月。云南,昆明。
    西平侯府的黑漆大门缓缓打开。
    一名风尘僕僕的京城信使,在沐家亲兵的护卫下,穿过层层庭院
    走进了议事大堂。
    大堂內,沐家三兄弟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的,正是袭爵的西平侯沐春。
    他年约三十,面容沉毅,身形挺拔,常年镇守边疆,让他身上带著一股与生俱来的军人铁血之气。
    他静静的坐在主位上,身后是威镇南疆四个烫金大字。
    那是皇帝亲笔御赐,是沐家世代的荣耀。
    他的两个弟弟,沐昂和沐昕,分坐两侧。
    沐昂性情稍显急躁,而年幼的沐昕则更显文气。
    “宣旨!”
    信使展开黄绢,尖利的嗓音在大堂內响起。
    沐春立刻起身,带著两个弟弟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安南小国,不思天恩,反蓄狼心,犯我疆土,屠我子民,人神共愤。兹命西平侯沐春,即刻调集云南都司兵马,征討不臣,以彰天威。钦此!”
    “臣,沐春,领旨谢恩!”
    沐春双手高举过头,恭敬地接过了圣旨。
    待礼毕,沐春示意下人引信使去偏厅休息。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不著痕跡地塞到信使手中。
    信使入手一沉,借著袖袍遮掩,低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枚崭新的圆形钱幣,通体由黄金打造,一面是洪武通宝四个字。
    另一面则是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纹饰。
    这种被称作金元的货幣,如今已在大明內部悄然流通。
    一枚金元,官价便可兑换十两白银,在黑市上更是有价无市。
    宝钞那形同废纸的时代。
    正在被这些沉甸甸的金属货幣所终结。
    信使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他压低了声音,对沐春说道:“侯爷,陛下在御书房有口諭。”
    “陛下说,他等不了太久,半年,最多半年,他要看到安南国王的人头,掛在金陵的城墙上。”
    沐春眼神一凛,郑重的点了点头:“请公公回报陛下,沐春,定不辱命。”
    送走了信使,沐春回到大堂,两个弟弟立刻围了上来。
    性子最急的沐昂首先开了口:“大哥,我有点不明白。安南人打的是琼州府,杀的是琼王殿下的屯民,这事怎么论,都该由琼王殿下出兵才是。”
    “他的封地就在琼州,兵强马壮,船坚炮利,从琼州出兵,顺流而下,十天就能打到安南国都。”
    “陛下为何要捨近求远,让我们从云南出兵?”
    “这山高路远,大军开拔,光是粮草转运,就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小弟沐昕也跟著点头,他虽不通军务,但道理是明白的:“是啊大哥,我听说琼王殿下在海外立下不世之功,光是送回京城的人就有十几万,为朝廷省下了无数徭役。”
    “如今他治下子民被屠,於情於理,都该由他来復仇雪耻。”
    “陛下此举,岂不是寒了藩王的心?”
    沐春沉默的走到墙边,那里掛著一幅巨大的西南舆图。
    他的目光从云南。
    缓缓移向东南方向那片狭长的土地,最后落在了琼州府的位置。
    “你们两个,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良久,沐春才缓缓开口:“你们只看到了安南,却没看到这件事背后,是天家之事。”
    他转过身,看著两个尚显稚嫩的弟弟,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你们可知,琼王殿下如今在海外的势力有多大?”
    “我听从京城回来的同僚说,琼王府的商船,遍布东西两洋,他手里的黄金,比国库的存银还要多。”
    “他送回来的那些人,可个个都剃了发,穿著统一的號服,在工地上令行禁止,那分明就是一支没有披甲的军队!”
    “他有钱,有船,有兵,还有一位战神蓝玉做他的岳丈。”
    “现在,他又恰好在安南犯边的时候,恰好回到了琼州府。”
    “你们觉得,龙椅上的陛下,会怎么想?”
    沐昂和沐昕的脸色瞬间变白。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件事远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大哥的意思是……陛下他……在猜忌琼王殿下?”
    沐昂的声音有些发乾。
    “不是猜忌。”
    沐春摇了摇头,纠正道:“是制衡。陛下老了,皇太孙仁厚,而琼王殿下这把刀,太过锋利了。”
    “锋利到让陛下觉得,未来可能会伤到朱家的江山。”
    “所以,他寧可用我们沐家这把虽然旧了些,但绝对忠心耿耿的刀,也不愿意……”
    他长嘆一口气:“陛下这是在告诉琼王,也是在告诉天下人,大明朝的兵,只有他这个皇帝能调动。征伐不臣,是天子之权,不是藩王之责。”
    “我们沐家,世代镇守云南,靠的是什么?”
    “不是兵多將广,而是忠心二字。”
    “天家的事,我们不掺和,不议论,更不能站队。陛下的旨意,我们不折不扣地去执行,这就够了。”
    沐春的目光扫过两个弟弟,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天起,关於琼王殿下的话,府里谁也不准再提。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沐昂和沐昕齐声应道,神情肃然。
    “传我將令!”
    沐春的语气瞬间切换回了主帅的身份:“召集都司所有指挥使以上將官,一个时辰后,到帅府议事!”
    “命军需处清点粮草,军械,后勤营整备驮马,民夫。”
    “一个月之內,大军必须开拔!”
    他走到舆图前,粗糲的手指重重地按在安南国都“升龙府”的位置上。、
    “半年?太久了。告诉將士们,我只给他们三个月!”
    “三个月內,我要在升龙府的王宫里,喝庆功酒!”
    沐春心中豪情万丈。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率领大军,踏平寇讎,开疆拓土,为大明立下不世之功的场景。
    只可惜,风云变幻,战局瞬息。
    他所筹备的这场战爭,在他还未出征之前,结局便已註定。
    因为,当他还在图纸上规划著名进军路线时。
    另一支大军的战靴,早已踏上了安南的土地。
    ……
    琼州府,榆林港。
    与云南的按部就班不同。
    这里早已是一片杀气腾腾的景象。
    朱桂並没有在他的马六甲王府里等待。
    在派出信使向金陵递交奏本的同一天,他本人便乘坐著船舰,带著一支护卫船队,返回了琼州府。
    他站在港口最高的望楼上,海风吹动著他的王袍。
    他的身后,吴慧撑著一把油纸伞。
    为他遮挡著南国毒辣的日头。
    在他的视野尽头,一支由上百艘巨型福船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正扬起风帆,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市,向著西南方的安南国,破浪而去。
    领头的,正是凉国公蓝玉。
    “夫君,我们不等父皇的旨意吗?”
    吴慧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担忧:“擅自调动两万大军,跨国征伐,这在朝中,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等?”
    朱桂轻笑一声:“慧儿,你要记住,权力场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等待。”
    “等父皇的旨意,就等於把刀柄交到別人手上。”
    “那些坐在金陵城里养尊处优的言官,会为了所谓的祖制和规矩,爭论上三个月。”
    “等他们爭出个结果,安南人早已严阵以待,我军將士要多流多少血?”
    “我递交奏本,不是请求,是告知。”
    “我告诉父皇,你的儿子被人打了,现在我要打回去,这是为人子的本分。”
    “我告诉他,大明的子民被屠了,我要去討还血债,这是为藩王的职责。”
    “等蓝玉的捷报传回金陵,一切都將成为既定事实。到那时,父皇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只会嘉奖我的雷厉风行。”
    “因为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
    朱桂转过身,轻轻握住吴慧的手:“放心吧,这个天下,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我们现在,有这个实力。”
    ……
    安南国,升龙府。
    权臣黎季犛的府邸內,丝竹悦耳,舞女妖嬈。
    他正与几名心腹党羽饮酒作乐,庆祝自己妙计的成功。
    “国公大人此计,当真是神来之笔!”
    一名官员举杯諂媚道:“借明国人的手,去消耗陈氏的兵力,再由国公大人您出面,力挽狂澜,击退明军。”
    “如此一来,您既得了民心,又让明国皇帝看到您的忠勇。”
    “到时候,废黜陈氏那个昏君,由您来坐上这安南的王座,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黎季犛得意地捻著鬍鬚,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他策划袭击琼州府的汉人屯垦点,就是为了挑起大明与陈朝的战爭。
    他算准了,大明军队若要从陆路南下,必然要费数月时间准备。
    这段时间,足够他做好一切部署。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明军打过来,他就故意让陈朝的军队去正面迎敌,消耗殆尽。
    然后他再带著自己的精锐,在某个关隘大破明军,俘虏一两个无关紧要的明军將领。
    再立刻遣使前往金陵,卑躬屈膝的解释。
    说一切都是陈朝昏君的错。
    自己已经拨乱反正,愿意永为大明藩属。
    如此一来,大明为了南疆的稳定,必然会顺水推舟,册封他为新的安南国王。
    完美的计划!
    就在黎季犛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时。
    一名將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国公!不好了!不好了!”
    黎季犛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酒杯:“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天塌下来了不成?”
    那將领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天…天真的要塌了!明……明军打过来了!”
    “打过来就打过来,这不正在计划之中吗?”
    黎季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是的!”
    將领几乎要哭了出来:“不是从陆路!是从海上!是明国的舰队!铺天盖地,上百艘巨舰,直接打到了我们北边的门户,云屯州!”
    “什么?”
    黎季犛猛的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海上?怎么可能这么快!从他们接到消息,到出兵,这才过去多久?”
    “领兵的……领兵的是明国的凉国公,蓝玉!”
    將领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们的水师,一个照面就被击溃了!云屯州的沿海炮台,被他们的舰炮轰成了齏粉!”
    “现在,蓝玉的大军已经登陆,前锋……前锋已经逼近白藤江了!”
    “蓝玉……”
    “舰队……”
    “白藤江……”
    一个个致命的词语,像一柄柄重锤。
    狠狠的砸在黎季犛的脑袋上。
    他所有的计划,都是基於一场在內陆山地进行的可控战爭。
    他从未想过,敌人会以这种方式。
    从海上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
    他那点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就像一个笑话。
    黎季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