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求救信號
假使眼前这团怪龙肉没有大面积腐坏的话,阿斯让大概就会用怪龙肉能否食用为议题,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了。
他会问问艾芙娜,有没有人尝过怪龙的味道,如果没有,那他愿意做第一个吃怪龙的人,试试这怪物的肉里是否含有某种能让人肠穿肚烂的未知毒素一一有铭纹的加护,他应当不会当场翘辫子,大概。
总之在这之后,他会一本正经地跟梅探討,这种来自异省、型似蠕虫的怪物该怎么吃,用火烤会不会太柴,用水煮会不会太烂,或者乾脆学学矮人的做法,切成薄片,用高度数的烈酒醃著吃。
但他没这么做,因为这肉已经臭了。
沙漠的烈日是最高效的催化剂,它以一种残酷的效率,加速著所有生命的衰亡。
眼前这堆血肉上的暗黄色鳞片已经失去了光泽,像是蒙上了一层死气的灰。暴露在外的肌肉组织则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很多地方都附上了一层五顏六色的、如同绒毛般的菌丝,而从中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感觉都能让最飢饿的食腐动物都望而却步。
砂龙除外。
说起来,那头辛苦餵食伴侣的雄砂龙大概不会想到,它的老巢已经被人掀了个底朝天,就像远处被洪水衝垮的村镇废墟,什么都没剩下。
“其实往好处想,只要我们多多行动起来,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愁吃。我看《巨龙之书》上说砂龙发育到成熟状態需要至少十五年时间,但它们在一岁左右就能长得和人一般高了,然后它们就会被赶出巢穴,独自谋生,简直就是绝妙的狩猎对象。”
阿斯让率先打破了沉默,边说边用靴尖拨开一块腐肉,仔细观察著怪龙肉下面的骨骼结构。
“瞧瞧,沙漠之主拿怪龙养活了砂龙,然后又间接养活了我们。”
“你还真是乐观,”艾芙娜微微一笑,“也对,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有个问题我始终都想不明白,沙漠之主为什么要主动『笼络”魔女?是因为的力量並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无懈可击吗,还是说,他需要魔女来为他做某件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呢?”
某件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毫无徵兆地,打开了阿斯让记忆深处一道尘封已久的大门。他忽然想起了那场据说毁灭了整个精灵文明的、被称作“终焉”的焚世大火。
那头在远古时期降下天火,將一个纪元从史书上彻底抹去的龙王,是否真的还存在於世?
沙漠之主是在害怕他吗?
因为害怕,所以才要编织噩梦,威笼络那些意志不坚的魔女,充当自己的爪牙?
阿斯让望著眼前腐烂的肉块,阵阵难闻的气味仿佛在提醒他,有一个巨大的烂摊子正等待他去解决。
“还是別想太多为好,因为想也没用,”爱莎的声音在他脑中適时响起,“不如先著手解决当下的问题。”
的確,还是先想想怎么趁早把砂龙的皮肉运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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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战利品亦是一种累赘。
“分头行动效率会比较高,但我不推荐这么做。”艾芙娜开口,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雷纳德等人,显然仍將他们视作局外人,“並且,我也不推荐打出信號,叫其他人过来帮忙。”
“为什么?”布兰登问。这个年轻的猎人还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因为—”艾芙娜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最容易被接受的藉口:“你们也不想把自己的功劳拱手让人吧?”
“听这倒是。”布兰登点点头,显然是相信了艾芙娜的说法。
但阿斯让知道,她其实是不想把自己暴露在明处,因为这可能会引来一些麻烦。
作为一名被沙漠之主重点关照过的魔女,她很清楚沙漠之主的威力究竟有多恐怖,
而在那种威压之下,必然会有魔女选择屈服。
她在怀疑她们,就像法莉婭一样,始终被一种深切的不安全感包裹著。
想到这,阿斯让不经意地警了眼法莉婭,他本以为她会给出相同的答案,然而她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问道:“那要是我们因此错过了救援信號,到时该怎么办?”
“法莉婭——.”艾芙娜惊讶地瞪大眼晴。
“餵?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著我?”法莉婭有些不自在地皱起眉头。
不,没什么。只是奇怪你居然会担心其他魔女的安危。
阿斯让避开法莉婭的目光,沉声道:“麻烦的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拖著不回去。”
他低头思考,权衡著风险与责任,就在这时,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口。
“梅?”
“阿斯让,看天上,”梅伸手指了个方向,“那个就是信號吧?”
好吧,这下不用再为是走是留而费神了。
阿斯让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將这片沙漠的燥热与血腥都吸入肺中。
远远方的天际,一道深红色的魔法信號正挣扎著升向高空,如同一只浴火的飞鸟。它在顶点无力地绽放,散发出短暂而悽厉的光芒,隨即便如燃尽的余般,在碧蓝如洗的天幕下缓缓消散。
这是魔女发出的求救信號,通常意味著发出信號的魔女,正面临著足以致命的、无法独自解决的危机。
阿斯让与法莉婭和艾芙娜对了下视线,三人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决意。在这种情况下,犹豫和爭论是最多余的情绪。
队伍立刻行动起来,跋涉於无垠的沙海中。
所有人都將精力集中在了脚下和远方,没有人说话,但偶尔能听到有人喊累。
巴迪亚沙漠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在这里,绿色不过零星的点缀,而光禿禿的黄色则牢牢把持著视界,与之相比,伊斯巴尼亚的群山与荒原,竟然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如果硬要说这片不毛之地有什么好处,大概就只有一点:沙子的阻力確实比沼泽和山地要小,至少能让她们在魔力的辅助下,较为轻鬆地拖行那堆越来越像累赘的战利品。
在这种单调的环境里,即便是阿斯让自己,也很容易感到疲惫。
它就像一种神经毒素,从你的脚底板开始,缓慢但坚定地向上蔓延,不断侵蚀著你的意志,让你的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在与整个世界为敌。
不知过了多久,当队伍小心翼翼地翻过一座巨大的沙丘后,远处的一片村庄废墟骤然映入眾人眼帘,淒凉而死寂。
“停下来休息会儿吧。”阿斯让命雷纳德他们在沙丘上休整一段时间。
魔女们也都累坏了,特別是海瑟薇和艾琳,她俩看上去就像掉的菜叶子,被太阳晒得软乎乎的,仿佛要化掉似的。
法莉婭和艾芙娜也没好到哪去,却还是努力咬著牙,维持著她们身为大魔女的体面与尊严。
只有梅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甚至还有閒心用脚尖在沙地上画著圈。她像一头精力旺盛的小鹿,有著用不完的劲儿。
“是吧?我可光著脚走遍了大半个法兰呢!”她注意到了阿斯让的目光,有些自傲地笑了笑。
嗯该说不愧是魔女吗?光脚走遍了大半个法兰,却还是白白嫩嫩的—
“哎,下头!”爱莎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毫无徵兆地在他脑中炸响。
呵,下头就下头,男人下头有什么错?阿斯让果断反驳,心之壁厚得叫爱莎无话可说。
假如她有身体,那她这会儿肯定要捂起鼻子,离阿斯让越远越好。
但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小心点吧,”她说,“前面有魔力残留,非常混乱——我能感受到火元素的狂暴气息,也能感受风元素的些微悲鸣这里肯定有一场短暂而惨烈的廝杀魔女间的廝杀。”
缓了口气的艾芙娜也给出了相同的说法。疲惫不堪的法莉婭没有多说什么,脸色出奇的阴沉。
有活人的气息吗?阿斯让向爱莎问道。
“我找找看。”
嗯,拜託一“...找到了。“”
?
这么快?
“顺著魔力的源头去找,很容易就能找到,”爱莎顿了顿声,“不过我不確定这是否是个陷阱。很奇怪,如果那个求救信號是那个魔女发出来的,那她的魔力就不该如此平静—她的魔力平静得像是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她最后补充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一小块冰,落入阿斯让的思维深处。
陷阱么——·
“等等,这儿还有另外两个魔女—她们—非常警惕,”爱莎突然改口,“那个求救信號更可能是她们发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必须得去看看了。
一番休整后,眾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他们走得很慢,脚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焦黑的沙土、断面齐整的立柱—-废墟周围的景象印证了爱莎之前的判断一一这里曾爆发过一场激烈的衝突。
最终,他们在一块孤零零的歪斜石墙背后,找到了一股微弱魔力的源头。
那是一位魔女。她还活著,但她的法袍已经破碎不堪,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
鲜血浸透了衣物,又在风沙中凝固成暗红色的硬块。
而在她面前的不远处,则遗落著一具被彻底烧成焦炭的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