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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坠落
    第487章 坠落
    “我诅咒你,诅咒你將来的死法,会同我如出一辙!”
    我会死吗?
    被刺伤的感觉还真疼啊。
    母亲的声音从蒂芙尼最深处的记忆中咆哮而出,隨之而来的剧烈的刺痛从腰侧炸开,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所有的傲慢与自信。
    接著,是铺天盖地的寒冷。她感到身体失重,意识如一艘破败的船只,在汹涌的浪潮中被撕裂、吞噬。
    力量开始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流逝,眼前的世界旋转、扭曲、褪色。
    跪在地上的妇人那张绝望的脸,那个持弓男人惊的脸,还有那三个女孩尤其是苏西,那个握著匕首、眼神里混杂著恐惧与决绝的女孩一一她们的面孔像水中的倒影一样晃动、破碎,最终融化在一片深不见底的猩红之中。
    她坠落。不是坠入泥土,也不是坠入深渊,而是坠入了一片混浊的,血色瀰漫的回忆之海她坠入到了那间终年不见阳光、永远瀰漫著廉价脂粉和酸腐酒气的狭窄小屋。
    雨水正敲打著漏风的屋顶,嗒,嗒,嗒,像不知疲倦的禿鷲在啄食一具腐烂的尸体。
    空气又冷又湿,墙角渗出的霉斑如地图般蔓延。
    而她就在那儿。那个女人,那个给了她生命,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憎恨她这份生命的女人。她曾有过一张漂亮的脸蛋,但如今,那张脸已经被岁月和酒精啃噬得鬆弛下垂,只剩下一双浑浊的眼晴,里面盛满了对全世界的怨毒,尤其是对她自己的女儿。
    当时,她的女儿,也就是蒂芙尼自己,正握著一把精致的小刀,犹豫著要不要將其递给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
    她记得老师那优雅而残忍的微笑。她笑著对她说:“我给你一个选择,亲爱的。要么用它切开你的宿命,要么让你的宿命用它来切开你。记住,力量从不来自赠予,只来自夺取。”
    ———.不。不。我做不到。
    蒂芙尼鬆开手指,刀从手中坠落,发出清脆的叮噹声。
    她以为自己做不到,就像她以为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儿,绝不敢把刀捅进一位魔女的身体一样。
    可是,她们最后都做到了。
    刀落地的瞬间,女人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光芒。她嘶吼著扑了过来,指甲像鹰爪一样抓向蒂芙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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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蒂芙尼是如此的靠近母亲。
    她想抱抱她,也想被她抱抱,然而,母亲身上那股令人室息的酒气,以及她眼中那熟悉的、要將自己生吞活剥的疯狂,彻底撕破了她的幻想。
    经年累月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了她,而在这片冰冷的汪洋之下,某种更滚烫、更坚硬的东西正在破壳而出。那是恨。日积月累,被飢饿、羞辱和绝望浇灌长大的、最纯粹的恨意。
    她们扭打在一起,在骯脏的地板上翻滚。这是一场毫无美感的、野兽般的撕咬。女人的指甲在蒂芙尼的胳膊上划出深深的血痕,牙齿咬住了她的肩膀,而她,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的女孩,终於在地上摸到了那柄冰冷的匕首,向她的母亲吐露出了蛇的毒牙。
    匕首出鞘了。她不再犹豫。
    只是·—.—它刺入血肉的感觉,並没有想像中那么解气。
    相反,它让她感到一阵虚无,仿佛自己也隨之死去。
    就这样,她跪在一地血泊里,看著血顺著她的指缝滴落,嗒、嗒、嗒·——·
    ——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都做了些什么?
    我都做了些什么—
    “啊—.·啊—.—”
    她捂住脸,不敢再去看地上那个身体仍在微微抽搐的女人,可她到底还能听到那女人的声音,每一句都含糊不清,却又像烧红的烙铁,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我诅咒你诅咒你將来的死法—会同我如出一辙!”
    不...
    我不会死的。
    我要活下去,做好多我想做的事情。
    我会活下去。
    “我不会死!”
    她大叫,声音像一道闪电划过她混沌的意识,提醒她拒绝,提醒她抗拒,提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死亡。
    那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憎恨与不甘,像燎原的野火般在她体內重新燃烧起来,
    对抗著冰冷的失血与诅咒的侵蚀。
    她的意识开始在黏稠的黑暗中上浮,像挣扎著游向遥远水面的溺水者。一些声音的碎片,开始穿透那层隔绝生死的惟幕,朦朧地传了过来。
    最开始是一阵谨慎且犹豫的声音:“您確定要救她吗?”
    隨后是一阵天真而坚定的声音:“不管她是谁,也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
    我们都不该轻易放弃任何一条可以挽救的生命。”
    再然后,是一阵自以为幽默的声音:“除了龙。”
    这很不幽默。蒂芙尼想。人人都盼望恶龙去死,而她却把角斗场里饲养的那些龙当成了一种另类的摇钱树,另外还有很多魔女,都把凡人斗恶龙看作一种不错的消遣。人类的虚偽和残忍,远不止於此。当鲜血染红沙地,观眾的欢呼便化作金幣,哗啦啦涌入她的金库。
    慢慢的,她睁开眼睛。熟悉的紫色让她感到安心。紫色,一种深沉而高贵的色泽,是她偏爱的顏色,是圣都的顏色,也是权势的顏色。
    她眯起眼,確认自己应该是在河畔庄园的主臥里。头顶紫色的纱帐,还有周围围了一圈的精灵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些尖耳朵,虽然看似温和无害,却总透著一股高傲的愚蠢。
    先等等,法莉婭应该也在这里住过。
    再怎么样她都是个魔女,而魔女,总是离不开虚荣。是啊,她会喜欢这里的,甚至还会乐於把这里当成她和那个斗剑奴的战场该死的,她把她的行宫当成什么了?
    一股怒火在蒂芙尼胸中燃起,比腰间的疼痛更加灼人。
    她想坐起来,但身体深处的虚弱感却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將她牢牢地困在床上,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於是她呢喃著询问这些精灵,问他们有没有为自己换过床铺。
    “当然。您的衣服也是我给您的换的。”回话的是位女精灵,一头金色短髮,像被阳光漂洗过的麦穗,似乎是她的主治医师。她的眼神带著医者的沉静。
    蒂芙尼望著她,虚弱地问道:你救了我,我该报答你。说说你想要什么吧》
    “我只希望您能宽恕那个伤害您的女孩。”女精灵微微低头,语气很平静,
    但蒂芙尼听出了其中的固执,並且她还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像是藏著未尽之言一一这精灵大概是觉得那女孩儿没错。
    “她刺伤了我,害我险些丧命,可你却要我放过她?”
    蒂芙尼斟酌著语气,她不能让自己像一个无能狂怒的失败者,同时也不能让这件事就这算么。
    “別开玩笑了。”她说,“我巴不得把她的漂亮脸蛋刮,最好再把她的小嘴唇切成两瓣,就像兔子那样。哈,兔子—想想也是,这些乡间的野丫头总是像兔子一般多產.———生的多,麻烦也多。”
    女精灵没接话,只是低下头,用那种最標准、最得体的沉默回应这位魔女的愤怒。蒂芙尼討厌这种反应。这些精灵从不会爭论,也不会反抗。他们总是优雅地包裹著自己的判断,用沉默表达不屑,用顺从掩盖抗议。一个种族的自尊心若只剩体面,那也不过是另一种变种的奴性。
    “现在,去把那女孩带到我面前。”蒂芙尼换上命令式的口吻。她没有穿显眼的紫袍来,但她仍旧是位尊贵的紫袍魔女,无可置疑。
    但精灵们没有照她的话说做。
    “您现在很虚弱,大人,”女精灵用一种无可辩驳的、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愤怒会减缓您伤口的癒合速度。”
    “看来你们是打定主意要包庇那女孩儿了。”
    “是您把她逼到了绝境。”一名男精灵说,“您把她嚇坏了。”
    “行了,装什么傻?你该清楚我们魔女向来都是用恐惧来操弄凡人的。有时是对龙的恐惧,有时是对我们的,而她居然还没有对此习以为常一一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女孩儿生来就蔑视魔女的权威。她似乎以为所有魔女都是她的妹妹。这很不好。她得为此付出代价。我会『提醒”她的。”
    “而我也得提醒您,你伤害的另两个孩子,他们的父亲曾是我的战友,”又一位精灵站出来说,“我们一人一箭,射穿了一头绿龙的两只眼睛。”
    蒂芙尼的眼角微微上挑,一丝讥讽浮现在嘴角:“所以呢?这般『英勇的举动”竟使你们勇气陡增,以至於你们竟敢当面对抗一位尊贵的紫衣元老?不。你们没有这种勇气。你嘴里的那个男人甚至都没有看到我的紫袍,便跪在了地上,
    对我低声下气。瞧,这就是凡人,他们如此软弱,软弱到只敢打年幼魔女的主意。相较之下,那个女孩儿反倒更值得我去欣赏——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苏西。”
    而另两个女孩儿一个叫莉莉,一个叫尤。法莉婭向圣都报备过,但这个叫苏西的女孩儿,她不是魔女,不配被蒂芙尼记住名字。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让自己久违地品尝到了疼痛的滋味。
    我该怎么报復她?
    蒂芙尼在脑海中描绘著各种可能性,每一个都带著令人愉悦的残酷。
    是把她的妹妹带回圣都,好让那些腐朽的傢伙把她们变成血奴?还是只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让她余生都在镜子中咀嚼这份痛苦?或许她该倾向於前者,因为这同时也能报復到法莉婭。那个蠢货迟迟不愿把那两个小魔女送去圣都,不就是在担心这个吗?
    不,还是算了。这么做就是在自找麻烦。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可不想大力气陪那些傢伙编织些谎言与大道理,去骗一些涉世未深的天真的小傢伙,
    我只想窝在角斗场里数钱,这才是我真正热爱的事业。
    说真的,光是一个艾琳,就足够让我心烦了。自从我答应收养那只肥猫后,
    这个磨人的小东西,就越来越像条黏腻的鼻涕虫了,一直到把她扔给法莉婭后,
    我才总算轻鬆了些,这真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对了,之后我还得想个理由,把那只肥猫也给处理掉。它那噁心的呼嚕声总会让做我噩梦,毕竟那个时候,我隱约听到过猫的声音。似乎正如某些人说的那样,猫总是意味著不详。
    “听著,”蒂芙尼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如冰,扫过在场的精灵们,带著挑畔与威胁的意味,“如果你们足够理智,那你们就应该在我伤好以前,把这个叫苏西的野丫头带到我面前来,不然—等到我耐心耗光,自己去找她的时候,肯定就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当然,我得承认你们还有一种更好的选择,那就是让我去死。怎样,要试试看吗?”
    “您流了很多血,但您伤得不深,魔力依然充盈。”女精灵不紧不慢地说道“也许伤口的疼痛会害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对付你们所有人。”
    “何必敌视彼此?恶意只会带来痛苦,而善意却能带来友谊。”女精灵顿了顿,说:“我们救了您,没有必要再去伤害您。”
    “因为你们不敢,但那个女孩敢,並且我打赌,她肯定敢来见我。”
    蒂芙尼说得十分篤定,仿佛已经预见了苏西的到来。
    “让她带著那把刀来。我得问问她那把刀是哪来的。”
    蒂芙尼能感觉得到,那把有了些年月的刀,已然被某股让她感到噁心的魔力浸透了味。
    那是谁的魔力?
    蒂芙尼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一个她恨之入骨的名字。
    不会错的,那刀间蒙绕著的,正是斯泰西的魔力。
    一想到她残留的魔力透过那锋利的刀刃,闯入了自己的身体,蒂芙尼就噁心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