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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4章 回雁山
    第944章 回雁山
    北风呼啸,吹不散万千流云。
    玄都地界多山湖,群峰如墨玉雕成的獠牙直插天穹,繁湖则静卧在千峰百嶂之间,泛着青黑冷光。
    晨昏交替时,山湖间会漫起淡青薄雾,与天际垂落的霞光交融成琉璃色烟霭。
    而在这其中,灵机与妖气交织,巧妙形成某种独特光晕。
    这一日,陈沐飘身落在一座断崖边,此是方圆万里内眼界最开阔之处,凭高远眺,可见山峦起伏,寒湖点点,灵妖二气化作游龙状在云海翻腾。
    柳鸿云没有说错,玄都地界确实更为符合他的要求。
    不过却也并非哪里都合适。
    就拿足下断崖来说,此间灵妖二气就太过驳杂,若取之温养胎卵,怕是如同烈风毒火。
    但好在此间是在少数,只需沿着灵妖二气走向细细查探,便能大概寻觅到合适之处。
    陈沐盘膝坐下仔细感应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当即拂袖腾空,化作流光向南疾驰。
    半日后寻到一处灵气平和的山谷,却见外围布着移山阵法,石壁上还刻着新鲜符印,显然已有主。
    他在云端观察半晌,终究调转方向继续寻觅。
    此前来时,柳鸿云曾言此地界有不少妖修夺山称王。
    他一向秉承夺人基业者,人恒夺之之念,在有选择的情形下,倒是不必去做那些传承已久道统的恶客。
    陈沐沿着灵机地势继续探寻,又过一日来到寒湖之畔。
    只见千顷琉璃平铺天地,霜气凝结成碎玉悬空,寒风拂过,蒙蒙水雾氤氲升腾,倒为这方天地平添几分飘渺仙韵。
    可偏生这等钟灵毓秀之地,竟全无生灵气息,反有淡淡血腥萦绕其间,显然盘踞着大妖,且还是个口腹不忌的。
    不过观其气机,至多只有四阶修为,于他而言不足为虑,便也不曾驻足,只暗忖道:“此地虽合心意,终究欠缺圆满,若就此安置,日后怕要多费周折……”
    他略作思量,还是决意另寻佳处。
    不过他也不准备白来,为免日后不顺,且将此间灵妖二气收去一部分。
    念及此处,他当即纵身踏上云头,在山崖峭壁间寻得一处灵窍,翻手祭出备好的青玉宝瓶。
    但见瓶身流转灵纹,瓶口倒悬天光,随着他并指掐诀,方圆百里的灵妖二气顿如百川归海,化作滔滔洪流奔涌而来。
    这青玉宝瓶本是收纳天地精气的法器,威能全凭修士法力深浅。
    陈沐修为在同辈中堪称冠绝,此刻全力施为,直引得百里灵气震荡不休,但见霜雾翻涌,云气蒸腾,无数晶莹光点自湖面、崖壁、虚空各处剥离,凝成璀璨星河注入玉瓶之中。
    此刻湖底水府深处,端坐着一名圆脸短须的中年道人。
    他忽觉周遭灵妖二气翻涌异动,猛然自蒲团跃起,双目圆睁暴喝道:“何方宵小窃我灵脉!”
    他急运本命真元探查异状,不料甫动气机便觉膻中穴如遭重锤,喉头一甜竟呛出大口殷红。
    道人慌忙扶住石案,面上血色尽褪。
    对方仅凭气机交感便震乱他周天运转,这般通天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莫非……”
    他颤抖着抹去唇角血渍,“是福生观的那几位真君?”
    念及此处,道人当即掐诀捏碎腰间玉符,周身气机如潮水退去。
    他明知对方在动摇此地根基,却因忌惮而不敢出面,转而收敛气息,祈求不被发现……
    而陈沐在收取气机之时,亦在梳理自己的修行脉络。
    自连破三重玄关以来,他虽在归墟梁氏有所筹谋,可终究未得静修之机。
    如今胎卵尚需时日温养,他恰可借此沉淀修为。
    毕竟若一味着急谋求因果叩关,反而会弄巧成拙。
    就好比那渡海之舟,时驰时缓方是长久之法,不然大浪袭来难免翻船。
    修行亦是此番道理,奋勇精进固然重要,可夯实根基亦不能忽视。
    自己既然到了此间,又有胎卵需温养,倒可以好好静下心来……
    三日三夜过去后,凭借一身浩瀚法力,陈沐已将湖底流转的灵妖二气生生抽取了大半。
    见已足够所需,他便收去神通,将玉瓶唤回手中。
    若是全力施为,固然可将此间灵妖二气尽数攫取,但他深知修行之道需留有余地,特意留下三分根基。
    如今虽不复往日盛况,却可保这方灵脉不灭,待千载之后或能再蕴生机。
    待玉瓶收讫,他五指虚抓,湖底洞府骤然震颤。
    那藏身水府的中年道人正自庆幸躲过一劫,忽觉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已跪在张衍面前青石之上。玄色道袍下摆沾着未干的水藻,显是仓皇间不及收拾。
    “拜……拜见仙师”
    道人伏地叩首,额角紧贴青石,袖中双手止不住战栗:“仙师唤小妖前来,不知可是有何吩咐……”
    “尔等妖修吞吐月华,本当恪守本分。”
    张衍负手而立:“可你周身血气斑驳,似曾沾染生人血气……”
    中年道人闻言浑身剧颤,森森寒意自脊骨窜上天灵盖。
    他本是江中一尾浑圆鲶鱼,昔年偶遇游方道人点化,又仗着先天灵慧,苦修千载方结元婴,这才占据此方水域称王。
    然则妖身修行终是坎坷,往日无人管束时确曾贪食血食,如今被陈沐道破根脚,只当是遇着了斩妖卫道的仙门弟子。
    但见这道人扑通跪倒在地,额头叩得青石迸裂,嘶声辩道:“仙师容禀!小妖未开灵智时不过浊浪间一尾愚氓,全凭本能裹腹。”
    “可自化形那日便谨守清规,再未吞吃过凡人呐!”
    语毕竟引动真元,指天立誓:“小妖若有半字虚言,愿受九霄雷殛!”
    陈沐淡然一笑:“若非查你气脉清浊相间,你也不会在我面前留得性命……你可有名姓?”
    “有有有!”
    鱼妖慌忙应道:“小妖名唤寒水念。”
    陈沐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两圈,复开口道:“观你这身道士装束,莫非所学之术皆承自人族道统?”
    鱼妖慌忙伏低身子答道:“早年确蒙云游道人点拨,赐下数张残破道卷,这才修得些许微末伎俩……”
    话音未落,忽似想起什么要紧事,急急补充道:“那残卷小妖向来贴身收藏,愿奉与仙师过目。”
    说罢忙不迭探手入怀,掏出几页泛黄褶皱的帛纸。
    陈沐并未抬手相接,只以袍袖轻拂,那迭帛纸便悬停半空。
    他凝眸细观片刻,不由连连点头。
    这上面虽只是残篇,但其中道法却颇合玄门正脉,且前半部尚属寻常,愈至后篇愈显精妙,经他推衍竟然暗含羽化登仙的关窍。
    只是卷中章法错乱,后半部更是语焉不详,仿佛被人从中硬生生扯去半册。
    这般异状令他眉峰微挑,下意识问道:“可还有其余关联之物?”
    鱼妖闻言呆愣片刻,突然拍额叫道:“水府深处尚存半截玉简,仙师稍等,小妖去去就来。”
    说罢连滚带爬冲出灵窍,扑通跃入湖中。
    约莫半炷香后,这妖物浑身湿漉漉攀上岸来,双手捧着一枚沁满青苔的断简,献宝般高举过头。
    陈沐骈指一点玉简,法力透入其中流转,霎时有更详尽的道法脉络浮现灵台,略作推衍,心中已有分晓。
    眼前道法玄功果然不差,有着直指六阶道君之法,且现下还只是半部,后半部天机紊乱难窥全貌,若是将其补充完整,再不济也该是一名散仙留下的传承。
    一介妖修,竟得此等造化,而他也只是稍稍问及,就有了这等发现……
    这究竟是妖修的机缘,还是他的因果呢?
    陈沐思忖片刻摇头一笑,暂且不提此法残缺,就是完整也比不上《太阴月魄潮生篆经》,自己又怎会舍近求远?
    他端详片刻,面上未见失落之色,道了声:“此物我收下了。”
    他将玉简一收,信手抛出一只青瓷丹瓶。
    鱼妖连忙接住,拔开瓶塞闻了一闻,顿时大喜,小心翼翼收到怀里放好,道:“谢过仙师恩典。”
    陈沐又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修道宗门?”
    鱼妖心下一跳,偷眼觑着陈沐神色,方低首应道:“往南万余里外,回雁山主峰盘踞着几位仙家,皆以山中那位上真为尊,那处灵脉之盛,比小妖这寒潭何止强过百倍!”
    陈沐细问端详,渐明此地格局。
    原来此方地界唤为岐州,乃玄都偏僻之州,而他脚下这处更是岐州的荒僻之地,人踪稀少,是以修道之士不多,偶有些散修精怪各自盘踞,因道行相仿,倒也算相安无事。
    直至甲子前有个唤作陆兆苔的道人破空而至,此人元婴大圆满修为冠绝一方,踞回雁山灵穴为府,周遭修士妖魔皆须岁岁纳贡。
    鱼妖言至最后,又小声补充道:“那陆道人性情乖戾,动辄以境界压人,同道皆噤若寒蝉,仙师若往,还须慎之……”
    陈沐听出弦外之音,料定这鱼精往日必遭折辱。
    末了那番规劝,明为关切,实乃借刀杀人之计。
    当下唇角微扬,并不点破,广袖翻卷间已挟起鱼妖,足下云气骤生,如电光破空直向南去。
    飞遁万余里后,前方层峦迭嶂间隐现祥光瑞霭,陈沐目运神光凝望片刻,抬袖指向前方蒸腾的灵气漩涡:“可是彼处?”
    鱼妖忙不迭点头应道:“正是此地,仙师法眼如炬,小妖拜服。”
    陈沐无意理会这滑头精怪的谄媚之辞,随手将其抛向附近一座低矮峰头:“且自寻生路去。”
    鱼妖巴不得早早离去,一落地便化作道浑浊水光,头也不回地窜入山涧乱石之中,转瞬没了踪迹。
    陈沐见状轻嗤一声,周身遁光骤然一盛,但见苍茫云海间青虹贯空,须臾已至灵山跟前。
    鱼妖言及此处风水最佳,现下一看确实如此。
    山湖相连,景色秀美不说,就连灵妖二气也是浓郁,可见旧主不少,几经积攒,比先前的寒湖强上不少。
    陈沐缓缓颔首,蓦地朗声唤道:“陆真人可在?不速之客叨扰清修。”
    余音尚在山间回荡,便见一个青袍道人足踏祥云破空而至,三缕长须随风轻扬,周身灵气缭绕如烟霞,显是修为精深之辈。
    道人警惕地打量来人,起手一拱,很是冷淡道:“道友自何方仙山而来?寻陆某所为何事?”
    陈沐含笑道:“贫道寻至此地,是为借宝地一用,只是此山早为道友所占,贫道愿意拿出一件珍宝以作换取,十年之后,此山物归原主,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陆真人闻言须发皆张,腰间法剑铮然出鞘,剑鸣声裂石穿云,寒芒吞吐间悬于云海之上:“岂有此理,此地乃吾道场,岂可借你修行,速速退去,否则休怪贫道剑下无情!”
    陈沐负手而立,素白道袍在罡风中纹丝未动。
    他分明瞧见对方虽作雷霆之怒,可眼底却闪过一丝慌乱,显然这道人连他的修为深浅都窥不破,此刻不过强作声势罢了。
    他对悬于天中的那把法剑恍若未见,只道:“闻听山中精怪言说,六十载前道友亦自同道手中夺得此山。”
    “玄都天规贫道自是知晓,今日愿以礼相待,不过念在道友累年经营不易,若道友不愿,贫道亦可自行取之。”
    陆道人听罢,眸光如电在陈沐面庞上逡巡,心下暗忖:“此人眉目含星周身清光隐现,倒有几分道骨仙风,只是这岐州边陲荒芜之地,纵是争抢灵脉之辈,又能修得几分真法?”
    他心下渐定,冷哼一声道:“好教阁下知晓,陆某乃是福生观三才真君门下,到此也是奉师命而为,若今日你恃强抢夺,陆某不会退让半步,纵然不是你的对手,来日也自有人与你再战!”
    陈沐负手轻笑,道:“道友这般作态,倒显得贫道不识天数了。”
    他本念及暂借灵脉修行,所以三番以礼相待。
    换做玄都本土之修,怕是早就一剑杀去,又岂会如他这般好说好言?
    既然此人半步不让,那也只能用玄都规矩来办了。
    陆兆苔忽觉灵台警兆大作,那袭素白道袍无端令人心悸。
    他暴喝一声:“着!”
    袖袍翻卷间祭起本命法剑,霎时青虹贯日直取对方面门,可其身形却化作一缕黑烟倒卷而退。
    却是他素来在此地横行无忌,未曾遭遇敌手,兼之此处地处荒僻,故方才现身时心存轻慢,竟未细察张衍修为深浅,若早知虚实,断不敢如此莽撞近前。
    而洞府内早布下玄门禁制,若能遁返其中,足可固守旬日,届时传书邀约同道前来,自信必能诛灭此獠。
    岂料陈沐广袖轻扬间,一抹潋滟水光转瞬即逝,竟将那柄寒芒吞吐的法剑熔作青烟。
    复又骈指虚点,浑厚法力沛然涌出,须臾封镇方圆百里天地灵机。
    陆道人只觉百骸如陷冰窟,身形骤然凝固于虚空,当即骇得面无人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