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又持续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热那亚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將整个欧罗巴的財富与欲望投入其中,炼化成一箱箱沉甸甸的黄金,送入朱桂舰队的底舱。
    起初,贵族们还保持著体面,用竞价来彰显自己的財力与地位。
    但到了后来,隨著那些丝绸,瓷器,茶叶一件件减少,恐慌开始取代虚荣。
    他们害怕错过这次机会。
    害怕回到自己那用粗劣陶罐生活里去。
    竞价变得不再是炫耀,而成了撕咬。
    法兰西的伯爵和德意志的男爵为了最后几匹蜀锦差点在甲板上拔剑决斗,被蓝玉麾下亲兵用刀鞘抽翻在地,才老实下来。
    佛罗伦斯的银行家们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他们带来的放贷契约雪片般飞出,无数贵族用自己未来的税收和祖传的领地,换取了能立刻支付的黄金。
    当最后一件商品,一个雕刻著双龙戏珠纹样的白玉笔洗,被米兰公爵以三千金幣的天价拍走后,这场席捲欧罗巴的財富风暴才终於落下了帷幕。
    陈桥拿著一本厚厚的帐册,走进了旗舰的船舱。
    他的脸上带著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躬身站在朱桂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启稟殿下,此次交易会已全部结束。共计收入黄金一千四十八万七千两,白银一百一十万两。各类珠宝,艺术品,地契文书共装满十二箱,价值尚无法估算。”
    这个数字,让站在一旁的蓝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戎马一生,抄没过元朝权贵的府邸,也见过大明国库的存银,但从未想过,仅仅靠著贩卖一些在他看来是“奇技淫巧”的货物。
    半个月就能攫取到如此恐怖的財富。
    这比打贏一场国战的缴获还要多得多。
    朱桂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从陈桥手中接过帐册,隨手翻了翻,便放在了一边。
    “辛苦了,陈大人。你做得很好。”
    得到朱桂的肯定,陈桥激动得满脸通红,躬身道:“皆是殿下运筹帷幄,臣不过是奉命行事。”
    “下去休息吧……”
    朱桂挥了挥手,“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陈桥退下后,船舱里只剩下朱桂和蓝玉翁婿二人。
    蓝玉看著那些被士兵们抬进船舱,沉重得让木板都发出呻吟的黄金箱子,终於忍不住说道:“殿下,钱是赚够了。可这些人不过是些商人贵族,咱们在这里折腾了半个月,除了黄金,什么也没得到。这片土地,依旧不属於我们。”
    “岳父,谁说我们什么也没得到?”
    朱桂笑了笑,走到窗边,看著码头上那些失魂落魄,却又抱著货物心满意足的欧罗巴贵族。“我们得到了他们的敬畏,得到了他们的欲望,还得到了一个,將我们这颗钉子,永远钉在这里的机会。”
    三天后,热那亚公爵盖亚,秘密引荐了一位客人登上了旗舰。
    来者是萨伏依公爵的亲弟弟,阿梅迪奥伯爵。
    萨伏依家族,才是热那亚背后真正的主人。
    与满脑子只有金钱的盖亚公爵不同。
    这位阿梅迪奥伯爵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与审视。
    会谈在一间並不大的船舱里进行,没有繁文縟节,只有朱桂,阿梅迪奥,以及翻译官。
    蓝玉则像一尊门神,按刀侍立在朱桂身后。
    “尊敬的东方君主……”
    阿梅迪奥伯爵率先开口,语气不卑不亢:“您的舰队和商品,已经让整个欧罗巴为之震动。我代表我的兄长,萨伏依公爵,想知道您此行的真正目的。”
    朱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伯爵阁下,你觉得,热那亚的港口,比起威尼斯如何?”
    阿梅迪奥愣了一下,隨即诚实地回答:“威尼斯人控制了东方航线,他们是地中海最富有的商人。”
    “从今天起,不是了。”
    朱桂的语气平淡!
    “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让萨伏依家族,取代威尼斯,成为整个欧罗巴最富有的家族。”
    阿梅迪奥的呼吸一滯,他死死的盯著朱桂:“您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港口。”
    朱桂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完全由我管辖,不受任何干扰的港口。作为回报,我大夏所有的商品,未来都將只通过这个港口,与萨伏依家族进行交易。你们,將成为我天朝上国在欧罗巴唯一的代理人。”
    这个条件,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阿梅迪奥的心湖。
    垄断!
    这是对整个欧罗巴財富的垄断!
    他甚至能想像到,威尼斯总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我还需要另一件事。”
    朱桂继续说道,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黄澄澄的金幣,丟在了桌上。
    金幣在桌面上旋转,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金幣的形制是外圆內方,正面刻著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背面则是用汉字和一种阿梅迪奥看不懂的符號。
    標註著大夏通宝和“壹圆”的字样。
    “这是我大夏的货幣。”
    朱桂说道:“我要它,在你的领地上流通。所有与我们的交易,未来都必须使用这种货幣结算。你们可以用黄金和白银,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向我们设立在港口的大夏银行进行兑换。”
    阿梅迪奥拿起那枚金幣,入手沉重,铸造之精美,远超欧罗巴任何一个王国的货幣。
    他立刻明白了这背后的深意。
    这不仅仅是推行一种新货幣,这是在爭夺整个地区的金融霸权!
    他沉默了良久,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选择,將决定萨伏依家族未来的命运。
    是拒绝,然后可能面对这支无敌舰队的怒火。
    还是接受,从此成为东方帝国在欧罗巴的代言人,飞黄腾达。
    但也可能沦为附庸。
    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
    他抬起头,看向朱桂:“我需要向我的兄长匯报。但我相信,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很好。”
    朱桂露出了笑容;“告诉你的兄长,我只在这里再等十天。十天后,我的舰队就会离开。这个机会,我也可以给法兰西的国王,或者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阿梅迪奥闻言,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请您放心,十天之內,您一定会得到满意的答覆!”
    送走了阿梅迪奥,蓝玉终於忍不住问道:“殿下,您就这么相信他们?万一他们拿了港口,却不认帐怎么办?”
    “他们会的。”
    朱桂看著窗外,直布罗陀海峡的方向:“因为我留给他们的,不只是一个港口,还有一个军营,和一座船坞。”
    他转过头,看著蓝玉:“岳父,我们的商品,是蜜,也是毒药。当他们的贵族离不开我们的丝绸,他们的餐桌离不开我们的瓷器时,他们就已经被我们套上了枷锁。”
    “而货幣,是另一道更深的枷锁。”
    “我甚至不需要派兵占领他们的土地。只需要停止商品的供应,或者操纵货幣的兑换,就足以让他们的国家陷入混乱。”
    “你说,他们是会选择与我们合作,还是选择自我毁灭?”
    蓝玉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跟不上女婿的思路。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战爭方式,让他感到陌生,又感到一阵阵心悸。
    “殿下,您之前说,这片土地上的人,三百年后会威胁到我大明。可您现在做的,似乎只是在和他们做生意,甚至还在扶持他们?”
    “扶持?”
    朱桂笑了:“岳父,你错了。我不是在扶持他们,我是在阉割他们。”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世界舆图前,手指点在义大利半岛上。
    “我之前给您说过,这里正在发生一场文艺復兴,是他们文明的种子。无数的画家,雕刻家,思想家,都在教会和贵族的资助下,创造著他们的文化。而我做的,就是把这些钱,全部吸走。”
    “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文明,一群只会模仿的猴子,还谈何未来?他们只会永远跟在我们的身后,捡拾我们丟弃的麵包屑,成为我们最忠实的奴隶。这,才是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朱桂的话,让蓝玉彻底呆住了。
    他看著舆图上那片靴子形状的半岛,仿佛看到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一场针对整个文明的,诛心之屠。
    十天后,萨伏依公爵的答覆如期而至。
    他们同意了朱桂所有的条件,並將尼斯港划为大夏的专属贸易区,允许朱桂在此驻军並建立银行。
    朱桂留下了一支五千人的守备部队,十艘战舰,以及以陈桥为首的一批文官。
    他们將负责港口的建设,贸易的运营,以及最重要的——华夏文化的推广。
    第一批运抵的货物里,除了商品,还有数万册印刷精美的《论语》,《三字经》和唐诗宋词。
    做完这一切,朱桂终於下令,舰队启航。
    1394年秋,庞大的舰队缓缓驶出地中海,离开了这片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土地。
    他们穿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了真正广阔无垠的大西洋。
    这一次,他们的目標,是那片传说中的,世界尽头的陆地——美洲。
    比哥伦布,早了整整九十八年。
    “岳父,我们抢先了近百年。”
    朱桂站在船头,任由大西洋凛冽的海风吹动他的衣袍:“一百年的时间,足够我们在这片大陆上建立起一个比大明本土还要庞大的帝国。”
    “等那些欧罗巴人开著他们的小破船,好不容易摸到这里时,他们面对的,將不再是手持木棍的土著!”
    “而是我大夏帝国的万里长城和百万雄兵。”
    大西洋的航行是枯燥而艰苦的。
    整整六十天,舰队都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中航行。
    除了天空和海水,什么也看不到。
    风暴,巨浪,成了航行中唯一的调剂。
    船上的士兵们,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焦躁。
    最终在六十一天,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线。
    那不是云,那是陆地!
    “全速前进!”
    朱桂的声音,带著一丝激动。
    蓝玉站在他身旁,用单筒望远镜死死地盯著那条线,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作为一名征服者,没有什么比发现一片全新的,无主的土地,更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了。
    又经过了整整七天的航行,那条线,终於变成了清晰的,广阔无垠的大陆。
    舰队最终抵达的,是后世的巴哈马群岛。
    当眾人靠近这片群岛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白得耀眼的沙滩,如同最细腻的白。
    清澈见底的海水,呈现出从碧绿到深蓝的梦幻般的渐变色。
    岸上,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鬱鬱葱葱的热带植物,高大的棕櫚树直插云霄。
    “夫君……这里……这里简直是仙境啊……”
    蓝霞儿靠在朱桂的怀里,喃喃自语。
    朱桂笑了笑:“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后园。传令下去,舰队在此休整一日。我们真正的目標,是在这片大陆的西海岸,那里有更广阔的平原和更丰富的矿藏,適合我们建立主要的基地。”
    舰队的到来,惊动了岛上的原住民。
    当那些皮肤黝黑,身上绘著古怪图腾的印第安人,看到海面上那如同移动山脉般的庞大舰队时,他们嚇得魂飞魄散。
    纷纷丟下手中的鱼叉和木棍,匍匐在地,如同朝拜神明一般,瑟瑟发抖。
    士兵们严阵以待,但预想中的抵抗並未发生。
    蓝霞儿看著那些匍匐在沙滩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土著,有些不忍地说道:“夫君,他们看起来好可怜。”
    “霞儿,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朱桂的语气很温柔:“不过,你说的也对。和豺狼一般的欧罗巴人不同,这些人,更像是温顺的绵羊。”
    “对付绵羊,我们有更温和的办法。”